李述不想再和崔進之糾纏,她迅速轉身,冷厲決絕地往營帳外跑去。
可身後的崔進之不想放過她,他向前衝了幾步,在營帳門口前又將李述拉住了。
他仿佛執意要將李述摧垮,追問她,“憑什麼?”
你是我的妻子,憑什麼背著我和彆人在一起。
憑什麼。
李述狠狠地推開他,不顧一切都要往帳外衝去,她受不了這裡,她要離開這裡。
可李述剛將簾子掀開,外麵熾熱的陽光下,她撞進了一雙淒惶的女人眼眸裡。
麵前的女人看見她,迅速地跪了下來,道,“見過平陽公主。”
她跪在地上,低著頭,態度謙卑而順從。李述看到她有曲線柔美的脖頸,令人生憐。
就在這一瞬間,崔進之驟然鬆開了李述的手。
陽光毫無保留,暴曬在李述身上,她看了看地上跪著的青蘿,然後慢慢回身看向崔進之。
她聽到自己的聲音飄在空中,虛無縹緲一般,“你剛不是問我……憑什麼?”
李述笑道,“就憑這個。”
*
平陽公主的馬車如逃離一般迅速駛離了永通渠,崔進之站在原地,馬車揚起的灰塵撲了他一身,他站著半晌沒動。
忽然一雙手輕柔地拍了拍他身上的灰,接著是昔年長樂坊最動聽的歌喉道,“三郎,進去吧。”
崔進之抿著唇,直到再也看不見李述的馬車,然後便也毅然決然地轉過身去,進了營帳。
他脊背繃地挺直,仿佛下一瞬就要繃斷了似的。
青蘿緊跟著崔進之進了營帳。她掃了一眼,見這營帳雖寬敞,但處處都是臨時拚湊睡人的痕跡,想來三郎近日在這裡舒服不到哪裡去。右側的行軍榻旁的圓凳上擱著一碗藥,青蘿走過去,伸出手指碰了碰碗沿,察覺藥早都涼了,想來已經在這裡放了許久。
青蘿端了起來,對案桌後沉默的崔進之道,“這藥早都涼了,我端下去重新熱一遍。”
她聲音甚是輕柔,似是無意地閒話了一句,“公主方才在帳中,怎得不記得提醒三郎喝藥。”
崔進之抬了抬眼,看了藥碗一眼,又收回了目光。
李述才不會管這種小事。
青蘿端著藥正要往帳外走,崔進之忽然道,“不必了,端過來吧,天氣熱,喝涼藥就行了。”
於是青蘿聽話地端著藥走了過來,放在了案桌上。
崔進之這才看了她一眼,見她鬢發微散,額上微微出汗,終於將心神從李述那兒挪開了,問道,“你怎麼過來了?”
語氣雖關切,但又帶了幾分不悅。
這裡是永通渠,做正事的地方。李述過來無妨,她本就是當朝公主,又頻繁參政;可青蘿過來算什麼道理,這讓旁人怎麼想他。
青蘿敏感地察覺到崔進之的意思,她沒有正麵回答,踟躕了一會兒,反而蹙起眉來,低聲道,“我原不該過來的,方才公主是不是因為看見了我……所以才那樣急地離開了。”
不待崔進之回答,她便自言自語地替自己答了,“都怪我來的不是時候……我聽說你受了傷,怕你身邊沒有照料的人,急慌慌地趕過來了。早知道公主會來照顧你,我便不過來惹她不痛快了。”
說著她將藥碗往前推了推,“先喝藥吧。”
崔進之垂眼看了麵前的藥碗。
照顧?
他端起藥碗,心想,李述連藥都不會提醒他喝,能有哪門子的照顧。
她今日來此的唯一目的,不過是跟他吵了一架。
他們每一次相見,不是在公事公辦地談論政事,就是在歇斯底裡地爭吵。從來沒有平心靜氣地坐下來說話的一天。
崔進之氣悶地按了按眉心,喝了藥,才想起來青蘿還沒有正麵回答他的問題。
又問道,“你怎麼知道我受傷了?”
青蘿又不似李述那般有能耐,眼線遍布朝野上下。
崔進之眯了眯眼,忽然覺察出一種被監視的感覺來——她收買了他身邊的隨從?
青蘿收起桌上的空藥碗,避重就輕道,“我……我在家裡的時候心裡忽然不大舒服,七上八下地,好像你出了什麼事一樣。所以我就趕過來了……”
她垂著眼,不敢和崔進之對視,纖長的睫毛在細白的臉上投下微微的黑影,顫了顫。
明顯是在撒謊。
崔進之皺了皺眉,他剛和李述吵過架,心中的火氣還未消減,此時又見青蘿撒謊,登時不耐煩起來。
崔進之冷道,“我問你,你怎麼知道我受傷了?”
青蘿剛將案桌上的藥碗端起來,一下子被崔進之嚇得手抖,藥碗登時摔碎在地上。
一聲脆響。
“我……”
她站在碎瓷片旁邊,踟躕著,依舊不敢同崔進之對視。
“我……我今日帶了丫鬟出門逛街,正巧看到崔林騎著馬疾馳而過,我連忙叫住了他,才知道你受傷的事情。我一聽就急了,怕你在營地這兒沒人照料,於是強求崔林把我帶了過來。”
營帳外崔林正掀開一條縫往裡看,崔進之一眼就瞧見了他。
崔林被逮了個正著,隻能麻溜地滾了進來。
青蘿見崔林進帳了,忙道,“我知道我不該來永通渠的,女眷在這兒待著不合適,崔林本不想帶我過來的,可挨不住我強求。”
崔林瞧了青蘿一點,麻溜地對崔進之點了點頭,“對……青蘿姑娘擔心您,一定要過來,我也沒法子……”
崔進之掃了他一眼,沒說話。
青蘿又道,“看到三郎沒有大礙,我也就放心了,我一個女眷在營地裡待著到底不合適,旁人看了會嚼舌根。我這就走了。”
說罷蓮步輕移,就要往帳外走。
她額上薄汗未消,又要去趕悶熱的回程路。
崔進之揉了揉眉心,歎道,“不必了。”
“外麵太陽正毒,等下午涼快了再走吧。”
說罷他閉上了眼,靠在椅背上,不知是不是喝了藥的緣故,他此刻非常疲憊。
受傷,沈孝,李述……這一上午根本沒有一刻空閒,所有的事情都纏著他,讓他尋不出任何空檔來喘息。他覺得自己要被政事壓垮了。
一陣木樨香移近了,接著一雙輕柔的手按在他額上,輕輕替他揉著太陽穴。
崔進之緊皺的眉慢慢地鬆開了。
他仿佛才擺脫了朝中所有政事的束縛,在夢中重溫昔年那段不問朝政的自由時光。
*
伺候崔進之睡下之後,青蘿輕手輕腳地收拾了地上的碎碗,出了營帳。
剛走一兩步,崔林不知從哪個拐角冒了出來,對著她連忙拱手。
“多謝青蘿姑娘替我瞞謊。”
青蘿淺笑了笑,低聲道,“沒什麼。我若說我主動來看望他,他總不會怪罪我;可若是你主動帶我過來,他怕是要怪罪你。”
崔林去平陽公主府請了醫官,本想請李述去永通渠照看一下崔進之,可李述那張臉總是淡漠,叫人看不透她到底是關心還是不關心。
於是崔林回程路上拐了個彎,把青蘿帶了過來。
沒成想青蘿和公主卻碰上了麵。
崔林此舉是擅自行事,這是做仆人的大忌。若被知道了,崔進之定會罰他,世家大族管束奴仆的規矩都嚴得很。
萬幸青蘿姑娘替他瞞了謊,叫他躲過了這一劫。
真真是要感謝她。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晚了,抱歉。
吹空調吹多了,有點頭疼,所以這一章寫的慢。,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