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著崔進之的刀光, 沈孝絲毫不懼。
可沈孝不懼,不代表彆人不懼。兵丁隻是運糧的, 又不是來打架的, 見到刀光劍影,登時就再不敢動。
崔進之徑直從馬上跳了下來, 他身後的二十個親兵也下了馬。刀鋒鋥亮, 指著呆若木雞的兵丁。
崔進之走到一輛運糧車上,一把將守在一旁的兵丁掀開, 窄刀一揚,直直插進了糧袋裡。接著他猛然拔刀,糧食從口子裡嘩啦啦地流出來, 就仿佛鮮血從身體中流出來一樣。
“本官的刀沒長眼,誰再敢亂動, 下一次捅的就不是糧袋了!”
五百兵丁聞言,仿佛被下了蠱一般,所有動作都凝住了, 就連呼吸都停了片刻。
這可是崔國公的嫡子,血脈裡流淌的是縱橫沙場、殺人如麻的種子。沒有人敢動。
崔進之見狀,抬眼望向高階上的沈孝,冷笑了一聲。
就帶這麼些連刀都拿不穩的東西, 就敢在他手底下搶糧?
當他崔進之是念佛的!
高階上沈孝站著, 半晌一動不動, 隻是靜靜地看著崔進之。就在崔進之以為他也被嚇到了的時候, 沈孝忽然一掀袍角。
他邁步走下了台階, 來到了崔進之麵前。
“下官動了,崔大人,你要殺了我嗎?”
瘦削的一張臉毫無表情,沒有顯出一點懼色。
崔進之一愣,握刀的手便是一緊。
他沒有想到沈孝竟然這樣有膽色。
沈孝見狀冷笑了一聲,“崔大人,你既然不敢殺我,還請讓路,彆擋了下官運糧的道!”
說著沈孝手一揮,揚聲命令,“繼續運糧。”
那五百個兵丁方才還呆若木雞,這會兒見沈大人竟如此有膽色,且崔大人也不敢動他,膽子大了,一個個也都活泛了過來,裝糧的裝糧,推車的推車。
二十個親兵握著窄刀,卻不知道要不要阻止他們。親兵猶疑著看向崔進之。
崔進之臉色鐵青。
好你個沈孝!
崔進之咬牙冷道,“沈孝,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現在就讓你手下的人把糧食送回莊子裡去,今夜所有的事,我都可以既往不咎!”
沈孝聞言不說話,隻是冷笑了一聲。
火把映照在他瘦削的臉上,透出股寧為玉碎的狠厲。
崔進之見狀,聲音愈發冷了,“沈孝,我最後問你一次,今夜這糧你是一定要搶?”
“一定要搶。”
“哪怕如此,你都要搶?”
崔進之抬起手中窄刀,直直地抵在沈孝心口,將他深青色的官袍微微戳進去一個凹陷。
沈孝再動一下,刀鋒就能劃破衣裳,刺入他的心口。
方才得了膽氣的五百兵丁見狀,立刻倒抽了一口涼氣,再也不敢動彈了。生怕自己再動彈一下,下一個被刀指著的人就是自己。
沈孝垂眼,看著自己胸前的窄刀。刀鋒泛著銀芒,刺進他眼睛裡。
他忽然抬起了手,慢慢地夾住窄刀尖端,往上移去。
他將崔進之的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沈孝抬眼,對崔進之笑得冷酷。
“哪怕如此,我都要搶。”
崔進之握刀的手驟然抖了一下,旋即被他握得更緊。
他從來沒有見過沈孝這樣不要命的人!
沈孝毫無懼色地直視崔進之,“崔侍郎,你有兩個選擇:要麼你要了我的命,要麼……我要了你的糧!”
*
一輛輕便馬車疾馳在鄉間道路上,速度快得揚起了一陣煙塵,可駕車的人猶嫌不夠,馬鞭狠狠往馬兒身上抽去。
駕車的竟是兩匹大宛良馬!脖子上留下的汗都是血紅色的。
這樣的馬放在軍中都是最精良的戰馬,此時竟然套上了韁繩,用來拉車。
馬兒吃了馬鞭,身體一痛,瘋了一樣地向前疾馳。
鄉間道路不平整,馬又跑得飛快,顛簸地車內人連坐都坐不穩。
李述伸手緊緊握著窗棱,來不及感受顛簸,滿心都是焦灼。
是她的錯,她沒想到田莊管事慌亂無措之下,竟然去叫了崔進之。
崔進之帶了多少兵過去?他將沈孝的糧食重新搶回去怎麼辦?
又或者,沈孝不敢和崔進之正麵抗衡,直接軟了膝蓋怎麼辦?
若是如此……若是如此,她的一切謀劃就白費了,接下來的事情也是空談!
征糧這件事廢了,她給父皇的承諾落了空,父皇會對她失望;而且……她再想從太子處全身而退,也找不到這麼好的機會了!
李述攥緊了手。
沈孝啊沈孝,你可千萬要硬氣一點,跟崔進之抗衡地久一點。
隻要等著她到場,她就一定能阻止崔進之,讓沈孝帶著糧食安穩地離開。
“再快一點!”
公主的命令從車內傳來,車夫狠狠揚了一鞭子,馬兒又一次嘶鳴,以更快的速度向前衝去。
……
“公主,快到了!”
李述聞言透過車窗向外看去,濃如墨色的夜裡,田莊前有無數火把,仿佛要將夜色燒出個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