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述沒有想到有人竟敢殺她!
人在朝中, 不可能沒有政敵, 可是素來都是唇槍舌戰, 陰謀詭計, 什麼時候敢公然殺人了!
她到底是一直長在冷宮裡,沒經曆過下毒暗害的宮鬥,更不似男子那般有能力上戰場。她再怎麼聰明都是女子心性,沒有見過血,更沒有見過死人。
她沒有想到竟然有人要置她於死地!
李述猝然跌落山崖,眼前的景色快速向上撤退, 快到她根本看不清, 千福寺建在山腰, 但山腰也很高了,跌下去是必死無疑的!
在瀕死的慌亂中, 李述卻迅速地鎮靜了下來,她滿腦子隻有一個想法——她不能死!
她拚了前半輩子,怎麼甘心就這樣死了!
眼前閃過生長在山崖上的層層疊疊的老樹與藤蔓, 李述猛然伸出手去,一把抓住了一顆懸著的粗大藤蔓。
但下墜的勢頭是在是太猛了,縱然她拚儘了全力抓住藤蔓, 整個人還是止不住地往下墜。掌心仿佛被刀砍火燒,李述疼的幾乎都要暈過去,卻還是死撐著一口氣, 死死地抓住藤蔓。
下墜的過程似乎很長, 又似乎很短, 那雙手仿佛已經不屬於她自己了,末了李述終於耗儘了全身力氣,再也抓不住藤蔓,鬆開手,跌了下去。
她隻覺得自己昏天黑地地沿著一道斜坡一直朝下滾,然後就不省人事。
……
她再睜開眼時,不知是夜色太黑,還是她已經瞎了,什麼都看不清,隻感覺到劈裡啪啦的雨點劈頭蓋臉就往她身上砸。
旱了半年之久的關中,終於在此夜迎來了第一場雨。
傾盆暴雨。
什麼都看不見,李述也不知道她到底暈過去了過久。但估計應該沒有過夜,否則下人們發現她不見了,定然會傾儘全力搜山的。
李述躺在地上,迎麵感受大雨澆在她身上,一動都不想動。
這滋味自然不好受,仿佛挨了一頓老天爺的揍。但她慶幸自己還能有這種淋雨的感受。她熬過了墜崖這一劫,活了下來。
李述那麼躺了半晌,待她終於緩過來之後,這才試圖掙紮著想要坐起來。可雙手剛撐在地上,就覺得鑽心刺骨的疼。
她驚叫了一聲,立刻就摔回了地麵,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自己一路攀扯藤蔓下墜,這雙手怕是要廢了。
不止是手,她渾身都一片火辣辣的疼。
但是……她不能躺在這裡坐以待斃。有人要殺她,她一定要躲起來。直到她的人找到她!
李述咬牙,掙紮著站了起來。萬幸的是身上沒有骨折的跡象,她還能走。
多虧了那顆藤蔓。
是不是佛祖給她安排了一棵藤蔓。等她回去一定要再捐千把兩金子,把千福寺的佛祖金身再塑一遍。
再派人把東崗山上所有的植物都好生照料著。
她滿腦子胡思亂想,讓各種無稽的想法充滿大腦,就是怕自己身體吃不消,破罐破摔地暈過去。
李述咬著牙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走,可她什麼都看不到。她隻能一步一步地數著步數,就這麼戰戰兢兢地走了二百多步,沒提防,忽然被腳下一顆橫倒的樹枝給絆倒了。
她一下子撲到了地上,滿臉都浸在泥水裡。
泥水灌了她滿鼻腔口腔,李述嗆得咳嗽了幾聲,正要撐著身子掙紮著起來的時候,卻忽然聽到身後有動靜。
有人在叫她。
“平……”
“平陽……”
那人的聲音混雜在雨聲中,傳不遠,李述方才又一直忙著趕路,所以才沒有注意到。
來者是敵是友?
可能是自己的侍衛,可能是千福寺的和尚,但也有可能是……要殺她的人。
李述趴在地上,一動不動,將臉埋在泥水裡,仿佛已經死去,連呼吸都幾不可聞。
為防萬一,她慢慢抓起剛才絆倒她的那根粗大樹枝,不顧手上的傷,悄然地攥在掌心。
那個人呼叫的聲音慢慢近了,李述甚至都能聽見他深一腳淺一腳地在深山夜色中奔跑。他也看不清路,跑的過程中好幾下險些被絆倒。
“平陽公主!”
他的聲音離得近了,大約是喊了許久,嗓子都扯啞了。李述一時沒辨認出來他的音色,隻覺得有些熟悉。
他往她這邊跑過來,越來越近,一時不查,直接被李述的腿絆了一跤。
沈孝跌在地上,正要挺起身子,隻覺得自己身上猛然撲過來一個人,接著是一個粗糙的東西抵在他喉間。
他聽到身上的人咬著牙,“你是誰!”
她半俯在他身上,一雙眼有憤怒,有狠絕,深處藏著一絲無望。夜太深,伸手不見五指,可沈孝卻看到了她的眼。
比他見過的所有星子都要亮。
沈孝懸了半夜的心就這麼鬆了下來。
她沒事。
“公主,是我,沈孝。”
身上的人明顯楞了一下,喉間硬物鬆了片刻,但很快又抵了上來,“你怎麼知道我墜崖了?你為什麼來找我?隻有你一個人?”
一連串的問句,足見她的滿心懷疑。
沈孝皺了皺眉。
千福寺的和尚和李述的下人都說公主忽然就不見了,在佛塔外的山崖邊找到了她的腳印,猜測是她不小心落下了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