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錢來衡量這些東西,是最大的侮辱。
李述仰頭,看到沈孝眉目極冷,與方才那個跪在她麵前安靜上藥的模樣截然不同。
二人一個俯視,一個仰視,均默然不語,仿佛某種沉默的對峙。
最終還是沈孝看著她手上的傷,自己先敗下陣來,默然無言地李述麵前又半跪了下來。
他撿起地上最後一捧鮮黃連,將汁擰出來,滴在李述手上。
隻是相比剛才,他臉色明顯要冷得多。
李述看著掌心綠色的藥汁,忽然開口,接著沈孝方才的那句話,“沈大人,你那句話說錯了。這世間事,除了權力,所有東西都可以用金銀去換。”
他到底是剛入官場,還是顯得有些理想的天真。
李述抬眼看著沈孝,“金錢,還有權力,是絕好的東西。可以用一切去換,也可以換一切東西。”
“我知道沈大人這種人,孤寒又清高,視金錢如糞土,卻最是看重什麼勞什子尊嚴。想必三年前我逼你侍寢,後來又言而無信反悔,你一直深恨於心。”
“可是……”
李述附身過來,湊近了,她的一雙眼緊緊盯著沈孝,低聲道,“……尊嚴有什麼用?”
咫尺之間,沈孝黝黑的眼看著李述,默然不語。
李述勾起一個極涼的笑,“三年前你丟了尊嚴不假,可與此相對,你也從我這裡得了一大筆錢,足夠支撐你寒窗苦讀,讓你高中狀元。”
“權能通神,錢能禦鬼。沈大人,在朝中混,這八個字彆忘了。”
沈孝隻是安靜地聽完她這一番話,也沒有反駁。
他方才那股因“金錢”而起的怒意很快就消散了下去,他隻是靜靜地看著李述,忽然問道:
“權能通神,錢能馭鬼。既如此,公主為何要在征糧一事上背叛太子?跟著東宮,您的權力之路隻會走得更順,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躲在山崖之下,惶惶如喪家之犬。”
他那雙黝黑的眼,就像利劍一樣直直刺過來,劈開所有話語編織成的偽裝,沈孝直指李述的內心。
李述立刻就偏過了眼,她甚至都不敢跟沈孝對視。
為什麼要背叛太子?為什麼要放棄一條無比順暢的權力之路,反而讓自己走得更艱辛?
為什麼?
因為她不想被人當做一條狗。
因為她也想要尊嚴。
沈孝見李述避過眼不看他,知道自己戳穿了李述的偽裝。他淡淡一笑,“所以,你是錯的。”
權力與金錢是這世上極寶貴的東西,但是並不是最寶貴的東西。
他也一直在追尋它們,但他並不會為它們所奴役。
李述不喜歡這種被人看透的感覺,她有些惱,繃著臉,下意識就要攥緊手掌。
可沈孝眼疾,見她手剛動,一把伸過手來就按住了她,“彆動,剛上了藥。”
他的手潮濕而冷,但很寬大,覆在她手上,短暫的手掌接觸後,沈孝很快就覺得自己的動作太唐突,一把撤回了手。
李述看著沈孝滿手都是綠色的藥汁,身上還往下滴著水。他忙著給她上藥,竟是連自己都顧不上了。
李述忽然道,“你的衣服濕透了,你要不脫了,烤乾了再穿。”
沈孝一愣,忙搖了搖頭,“不……不必了。”
他隻穿了身中衣,再脫就裸了。
因了這句話,沈孝方才冷肅的神情又散去了,李述疑心自己仿佛看到了他泛著紅的耳朵尖。
紅的讓她……有點想揪一下。
那一番權力金錢的沉重話題被拋在腦後,李述看著沈孝的耳朵隻笑,“你到底在害羞什麼?我又不是沒見過你光著身子。”
他們倆是上過床的啊。
這也是李述在他麵前衣衫落拓、行止不拘謹的原因。都坦誠相見過了,還有什麼好害羞的。
大鄴開放,崔進之又浪蕩,再者李述一直在宮裡長大,多少皇子沒成年就有教習嬤嬤送過侍寢宮女去暖床,多少公主出嫁後都養起了麵首,男女之間的事她見得太多了。
在情與性上,她根本不知害羞是什麼模樣。
誰知沈孝聞言,隻覺得一股熱氣轟一下就衝上了頭,他覺得自己渾身都要燒起來了。嘴半張著,半晌不知道說什麼。
她怎麼能這樣就……就那麼隨意的說那種話!
於是耳朵尖更紅了。
李述隻恨自己的手怎麼偏受傷了,不然去揪一下多有意思啊。
沈閻王剛上任,就把門下省弄得人人自危,官官頭疼,誰見了他都想繞道走。
如果最後這位閻王被她揪了耳朵……想一想就很有成就感!
李述一念及此,也不管自己的手了,一把伸出去就要去揪沈孝的耳朵尖。
沈孝猛不防被她冰涼的手指一碰,恨不得一蹦三丈高,直接就向後竄去,靠著對麵山壁盯著李述。
仿佛她是欲行不軌的登徒子一樣。
哎呀,隻是摸到了,沒有揪到,有點小失望。
李述收回手,見沈孝如臨大敵地盯著她,臉一直紅到了脖子根。但他還是繃著臉強裝一副鎮靜冷肅模樣,掩蓋到,“……蹲久了腿麻,我站一下。”
李述挑眉,看著沈孝如此模樣,一個猜想忽然浮上了她的腦海。
她怕不是奪了沈大人的童子之身。
而且看他這樣子,估計她還是他唯一接觸過的女人。
自己當年也是……有點渣啊。
提上褲子就不認人,罪過罪過。
沈孝到這時候渾身都滴著水,李述怕他再不烘乾衣服,估計就要生一場風寒。
她道,“你還是把衣服烘乾了吧。”
為了沈閻王的麵子著想,李述忙轉過身去,背對著火堆,麵朝粗糙的石壁,“我不看你,你隨便脫,我保證不看。”
他們倆到底誰是男的誰是女的啊。
沈孝見李述轉過身去,愣了片刻,終於決定去解中衣。李述那樣大方,他再拘謹就不像男人了!
可他真的是從小埋頭讀書,幾乎從沒有接觸過任何適齡的女性。更沒有接觸過李述這樣……對男女之事毫不在乎的女性。
況且中衣黏在身上確實不舒服。
沈孝便脫了上衣,用一根樹枝挑著在火上烤,一邊看著對麵李述麵壁思過。
火柴吡啵作響,山洞一時變得非常安靜。
沈孝看她烏發散了一背,忽然又想起她那個金釵的事情。
她方才追問的時候臉色焦急,大抵那金釵對她確實極為重要。
沈孝忽然道,“是崔侍郎送的……那個金釵?”
除了感情,他想不出還有什麼旁的原因,能讓她那樣看重一個一文不值的金釵。,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