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天越來越冷, 夜就越來越長。夏日卯時, 天色就開始眀了, 可如今入了秋,天就仍然是沉沉的暗。
沈孝撿起地上的衣服, 背對著李述, 一件一件地穿上了身。李述坐在羅漢榻上,衣服囫圇地堆在身前,遮住了重要的地方。
她很累, 也很困, 卻還是強撐著盯著沈孝。
“你是要我去給父皇說, 還是自己去上折子請婚?”
沈孝聞言轉過來。
一切迷亂退去後,他又是那個肅冷端方的朝臣。將所有的感情都藏下去, 不在李述麵前表露。
既然答應她了要娶金城,那就把戲做全。不然她知道了他的打算, 肯定要橫加阻撓。
沈孝微皺起眉,是一副認真算計的模樣,片刻後道, “陛下沒有直接下旨,說明還是想探究意思, 又或是怕我因各種原因拒婚,丟了天家麵子,鬨出烏龍來。”
“公主昨日第一時間來問我的意思, 想必還沒有去找過金城公主。您要不先去問問金城公主的意思, 畢竟她才是正主, 我就算想請婚,起碼要知道正主的意思。”
沈孝的聲音不疾不徐。
他的語氣很冷靜,像很多次他說起朝事謀劃一樣,沉穩中帶有算計,不含任何個人情感。
冷靜到極致,理性到極致。
他的目光甚至都沒有往李述裸露的肌膚上落,隻是直視她的眼,旁的地方都不看。
方才還是最歡愉,附耳聲聲,如今就已經是最陌生,她叫他沈大人,他叫她公主。
以君臣之禮相待。
眀知道那是她自己的強迫與要求,可李述卻不知為何,看到這樣坦然想去娶金城的沈孝,心中卻還是有些……不悅。
她暗著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在心裡狠狠罵了自己一句,怎麼又想當婊·子,又想立牌坊。
腿上的疼痛讓她將心思擰回正事來,說,“好,我今日就進宮,去問問金城的意思。”
李述遲疑了片刻,“金城應當……不會抗拒。”
少女春心初動,李述將金城看得清清楚楚。她非但不會拒婚,反而會非常樂意。
沈孝聞言微皺了皺眉。他獨身慣了,其實對感情比較遲鈍,所有與情相關心思都放在了李述身上,根本就沒看出金城公主對他有什麼心思。
才見了兩麵的人,就算有,也不過是最粗淺的喜悅,那是過不了多久就能忘卻的情感,能有什麼深入骨髓的愛慕?
沈孝思緒沒往金城公主身上落,他反而道,“今日……你還是不要進宮了吧。”
沈孝頓了頓,耳根微微泛紅,強作冷淡,目光卻飄到一邊去。
第二次他沒留勁,怕她腿軟站不住。
再說了,折騰了一夜沒睡,她怕是都困了。
沈孝輕咳了咳,一本正經地解釋,“這幾天我手頭忙,就算你牽好了線,我一時也騰不開功夫去上折子請婚。”
李述看了他一眼,不知有沒有看出他的口是心非。她點了點頭,“好。”
隻要沈孝願意,等幾天並不是問題,父皇又沒有限定日子。
沈孝又道,“公主手上的暗線能不能借我用一下?”
見李述皺眉,沈孝解釋道,“七皇子在黃河沿岸督工河堤,我有些事同他商量。如今我身上已經有了結交公主的名號,我不想再有個結交皇子的罪名。因此日後同七皇子的消息往來,我想更謹慎些。”
李述自然不會拒絕,“好。”
她的信使不僅私密,傳信也很快,八百裡加急,從河南道跑到長安,一日一夜就能到,比官驛快得多。
說罷正事,一時就沉默了下來。
門窗都是緊閉著的,室內空氣就不流通,淩晨的冷意漸漸從窗外滲了進來,將原本濃稠的情愛味道稀釋了下去。
一如他們二人之間,從至濃轉向至淡。
如果真的娶了金城,沈孝想,自然可以留在長安城,高官厚祿,甚至因為同李述攀上了親,可以更頻繁地見到她。
可那有什麼意思,見麵不過是客套,私聊不過是政事,那樣的疏遠,還不如不見麵。
沈孝收回眼,看了一眼更漏。
已經快卯時了,該走了。
沈孝看了李述最後一眼,故作冷淡地轉過頭去,就往門外走。可走到門檻,偏忍不住,停下身道了一句,“天冷了,以後多穿些。”
她身上偏冷,抱著的時候都泛著涼意。
不及李述咂摸這句話中層層裹著的關切,沈孝就不回頭地出了門。
他還要趕回府裡換官服,然後趕去官署應卯。再不走就真要遲到了,他正在風口浪尖上,身上不想再多一處被彈劾的地方。
沈孝走後,紅螺這才摸了進來。
她在門外守了一夜,裡頭的響動不輕,她自然都聽到了。更何況入夜時候第一次結束,沈孝還披著衣袍開門,正大光明地命她去打水。
一副男主人的模樣,理所當然地使喚她,仿佛他已經登堂入室做了駙馬。
紅螺不知朝事,心中想,沈大人會做公主的新駙馬麼?
紅螺走到李述身邊,看到李述的神色難得怔愣愣的,她微側著頭,好像在聽窗外傳來的聲音——淩晨闃靜的長街上,傳來沈孝遠去的聲音。
*
崔進之一封彈劾折子上去,朝臣的目光都集中了過來。一位是聖寵在手的平陽公主,一位是風頭正盛的諫議大夫。這二位原來……有一腿,而且這關係還是被前夫捅破的。
拋開其中的政治意味不說,光是這三人的關係,都夠人腦補一出狗血情感大戲了。
一時間多少曖昧目光都落了過來。
嘖,原來平陽公主平日裡看似冷淡淡,一副清高模樣,私下裡竟然這樣放縱。
無數朝臣的腦子裡都去想李述穢亂的模樣。
無論什麼時候,出現桃色事件的時候,人們總是先去將目光集中在女性身上,不管她在這件事裡是不是受害者,也不管她到底位置有多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