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孝歎了一口氣,知道李勤急了。
不止李勤,他也急。賑災一事沉沉壓在他心頭,再不好好安撫災民,怕是天氣越冷,越容易釀成大事。
他選的本來就是下下策,最難走的一條路。如果他還留在長安,哪兒至於麵對如今這困境,整日忙的看不到頭。
沈孝捏了捏袖中玉簪,不管如何艱辛,他總是不後悔。
他沉下聲音,勸道,“我知道殿下急,可不到萬不得已,不要帶兵鎮壓災民。您跟太子不同,不在朝堂和他們爭,走的是民間的路子,更要拉攏人心。災民鬨事,雖說是短視,但到底是情有可原,若是為此調兵過來,豈不是要失了民心?”
“這個法子也不行,那個法子也不行。難道就讓他們成天鬨事?本王這堤壩還修不修了?”
李勤都有點不耐煩起來。
沈孝掀開營帳厚厚的簾子,一道冷風從黃河畔直刮了過來。他卻不躲,越冷越助思考。
他看向不遠處黃河岸邊的堤壩,剛驅散了鬨事的災民,這會兒勞工又開始喊著號子乾活了。
大冬天的,但他們卻乾的熱火朝天,不少人都脫了身上衣裳,露出精壯的身體來。
黃河是個時不時出事的隱患,怠慢哪兒都不敢怠慢這裡,戶部勒緊了褲腰帶,掏空了國庫讓七皇子修理堤壩。七皇子手又乾淨,不動這些錢,因此修堤的錢勉強算是富裕。
沈孝眯著眼,看著冬日陽光灑在那些勞工身上,有一個想法忽然冒了出來。
“臣有一個法子,能同時解決修理堤壩和賑濟災民的難題。”
沈孝轉過身來,笑了笑,“以工代賑。”
*
天冷路滑不好走,李述的信使足足花了五日才到了洛府,結果發現七皇子已經離開了洛府,去其他地方巡視黃河治理情況了。
信使在洛府郊外捕了個空,隻看到黃河堤壩上勞工忙忙碌碌,城外擺起了粥棚,粥竟然十分濃稠,插上筷子都不會倒,可排隊領粥的災民竟然數目不多。
信使心中生奇,心想,洛府不是災情最嚴重麼,怎麼竟沒幾個災民領粥?
這疑問跟了他一路,直到他在河南道邊界上追上了七皇子一行,他進了七皇子營帳,將李述密信遞了過去,終於還是沒忍住,道,“小人還以為洛府遍地都是饑荒災民,沒想到……”
李勤接過信,堤壩修理順暢,他心情也好,一邊撕信一邊解釋道,“本王正要讓沈大人去上折子,說把這個賑災的辦法都推廣出去。”
信使忙道,“小人愚鈍,到底是什麼好法子?”
李勤笑了笑,“正好,告訴了你,你回去也好給皇姐說一聲,這都是沈大人的本事。”
李勤簡直是逮著機會就要做月老,拉紅線拉上了癮。
“說也簡單,不過就‘以工代賑’四個字。”
“歸根到底,一切事都是錢的事。洛府災情重,可朝廷撥的賑災款項不夠,災民饑餓,又失了地,無事可做,聚在一起難免要鬨事,妨礙本王的堤壩修建。沈大人說,不妨就雇那些災民來修理堤壩,一者他們能得口糧,不至於餓死,二者能讓他們忙起來,不生事端,三者救濟糧也能省下來,給那些動彈不得的老弱病殘更好照顧。”1
大道理說起來都不複雜,信使聽得連連點頭,十分歎服,“沈大人當真厲害。”
有了這等政績,三年考課後想要升官,簡直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說罷話,李勤這才低下頭去看信,一邊看一邊皺眉。
太子重新出山,肯定會盯上他的。當初是怎麼狠命去撕二皇子的,如今就要怎麼狠命撕他,他的勢力還遠不如二皇子呢。
李勤捏了捏信,知道自己從今往後要打起一萬分精神,經手的事情不能出一點差池,否則被太子盯上了,不死都要脫層皮。
黃河治理,他要更打起精神來盯著。
李勤一目十行看到了信尾,目光就是一頓。
天冷日寒,多加衣裳。
哎呀這是平陽皇姐說的話麼,根本就不像啊。沒想到平陽皇姐除了在政事上幫襯他,還擔心他的身體呢。原來平陽皇姐看著冷情,對他的姐弟之情還是很深的。
李勤將信疊起,問,“皇姐還說了什麼?”
信使忙道,“沒旁的話了,還有個包袱讓小人送過來。”
他拆下背上背著的包袱,放在李勤桌子上,“另外送了兩個人過來,是百裡挑一的好手,沒跟公主出門過,不顯眼。公主說注意安全。”
哎呀平陽皇姐真是太照顧他了,他身邊侍衛挺多的,她還專程給他送了倆。李勤簡直都受寵若驚了,心想年關進京後一定要好好跟皇姐一敘姐弟之情。
李勤拆開包袱,抖摟出一件灰鼠皮的大氅來,襯裡細細密密,摸上去就覺得軟,外頭的麵料卻隻是普通的墨灰色綢子,穿上身應當是保暖卻不紮眼。
李勤拎起來就覺得不對勁,這大氅都到他腳跟了,明顯就不是他的尺碼。且若真是給他做的衣服,外頭的料子根本就用不著那麼低調。
這是給誰送的,簡直是顯而易見。
嗨呀,自作多情了,李勤想。合著他就是個傳聲筒。,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