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輝大陸乃神眷之地,
“光明神的目光注視著他的信徒,
“您是神眷的奇跡,應當將教義的光芒傳播給世人。”
身披莊重肅穆的牧師袍,大主教站在一個人影麵前,露出溫和虔誠的假笑。
“聖子殿下,抬起頭來。”
周南澤順從地照做了。
大主教端詳著他,像端詳一尊精美的藝術擺設。
他是光明神殿有史以來最完美的聖子,貴族出身,天賦卓絕,是擁有神眷的幸運兒。他的禱言比教皇更管用,他的容貌比大理石雕像更俊美,他身姿高大挺拔,隻是以高雅的姿態安靜地站在那裡,就能像一個漩渦一樣,吸引信眾全部的目光。
用他來代表神殿,的確是教皇做出過最正確的決定,大主教想道。他會將光明神的勢力擴展到整個版圖,讓那群魔法師無處可逃。
“聖子殿下,您今天的布道完成得如何?”
周南澤流露出一抹微笑,自然地流露出一些慈悲。
“信徒們十分虔誠,我很榮幸能完成主的指引。”
大主教很滿意。
自聖子一出生,光明神殿就把他接到這裡來,嚴加看管教育,向他灌輸一切教義,教他虔誠,使他禁欲,告誡他魔法的邪惡。聖子是和外界隔離的,無論是起居還是教育,都來自於神殿。
他們的苦心沒有白費,他們造就了一個最完美的聖子。若是他們早早想到這個主意,也不至於接連三任聖子都相繼墮落,給神殿造成不小打擊。
白白便宜了那些魔法師,讓他們本來弱小的勢力再次崛起。尤其有一位魔王,是教廷的眼中釘肉中刺,已經兩百年了,教廷還是沒能將他誅殺。
更邪惡的是,魔王還是個惡魔混血,有四分之一的深淵血統。
大主教想起來就作嘔。
“好了,你可以去進行神術學習了。”
周南澤溫和地點頭,轉身離去,潔白無瑕的袍角在風中劃過一道賞心悅目的弧線。
大主教越看越滿意。聖子十分熱愛學習,實力進步很快,必定可以誅殺那個魔王。
他不知道的是,聖子離開教堂後,像做賊一樣四下張望,探頭探腦,口中默念用來探測的禱言。確定無人後,毫無風度地脫下外袍,飛快跑起來,蹦上蹦下,最終停在了一間廢棄的民屋裡。
他撬開一塊地板,扣出一本書,津津有味地看起來,口中念念有詞,不停做著實驗。
“誒嘿,魔法真好玩兒。”
周南澤興奮地揮舞雙手。
*
聖子搞魔法的事情最終還是被教廷發現了。
教皇大怒、震怒、無能狂怒,他不知道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為什麼一連四個聖子都要搞他心態。
第一個聖子投敵,第二個聖子搞基,第三個聖子偷學魔法,第四個也重蹈覆轍。
教皇累了,教皇根本不想說話,隻是打了個手勢,讓大主教們把這個聖子收拾了。
大主教們商量了一天,最終決定用儀式剝奪聖子的神術,然後將他放逐到灰燼森林。
灰燼森林是眾所周知的險惡之地,能止小兒夜啼的那種,從古至今無數亡靈故事在此流傳。據說這裡有深淵的入口,那位魔王的城堡就佇立在灰燼森林的深處。
傳說魔王凶惡殘暴,殺人如麻,神殿說他抽乾教徒的血,把乾癟的屍體掛在樹枝上,用邪惡的黑魔法儀式褻瀆亡靈。
周南澤在灰燼森林醒來,第一眼就看見了站在他身前的魔王。
他和畫冊上的怪物太不一樣了,若不是這片區域是魔王一個人的地盤,他身上氣勢又太強,他還真認不出來。
魔王有著人類的身體,不僅不像怪物,甚至俊美非常。和人類不同的地方是,黑色的頭發下,一雙惡魔的角伸了出來。
或許還有尾巴。周南澤猜想道。那種細長靈活的惡魔尾巴,隻是被鬥篷遮住了。
他穿著一身黑衣,襯得白皙的皮膚更加耀眼,濃密的睫毛下,一雙深邃的黑沉眼睛盯住聖子,散發出警惕與冰冷的惡意。
魔王知道最近神殿發生的事情,現在來看,聖子被趕出來不過是個讓他放鬆警惕的幌子。這位“被剝奪了神術”的聖子,神聖之力依舊澎拜,神眷的光環強得簡直快要在頭上顯形。
和以往的那些蠢貨不同,這是一位真正的神眷者,隻要一個禱言就能引動神力,讓有著惡魔血統的他跪在地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就在這時,周南澤張口了。
他要念禱言。魔王眼睛微眯,做好了戰鬥的準備。
周南澤說:“您真好看。”
——什麼?
魔王瞳孔巨震。
這是什麼新的招數?
“我被剝奪了神術,現在已經是個普通人了。”周南澤問。“您要殺我嗎?”
這不是新的招數。
這隻傻聖子真的以為自己失去了神術。
——也真認為他長得好看。
魔王的耳朵在鬥篷下紅了。
眼前的青年一身白袍,英俊高雅,微笑地看著他。看起來無害,但他對於魔王來說是危險的,聖言在惡魔身上加倍有效,混血也一樣,那股聖潔的氣息讓魔王在天敵麵前雙腿發顫。
但他依舊選擇了刀尖起舞。
“我聽說你喜歡魔法。”
他表麵高冷,聲調平淡冷靜,誰又知道他鬥篷底下的耳根又紅又熱呢?
“我正好缺一個弟子,如果你不想在森林裡喂狼……”
“老師。”周南澤乖巧道。
*
回城堡的過程中,魔王的新學生還不停地說話。
周南澤:“欸,老師,您的真名是什麼啊?”
魔王道:“湛默。”
周南澤很興奮:“原來神殿說的都是假的。老師,您知道神殿怎麼說您嗎?大主教說您三頭六臂,長得深淵十七層君主那樣惡鬼般猙獰的頭,沒有腿,隻有章魚那樣的觸手,天天吃小孩兒。”
湛默:“……”
他正想說閉嘴,周南澤卻突然湊近,仔細地打量他。
“但是您和大主教講的完全不一樣,我天天為那麼多信眾布道,還沒見過您這麼好看的人。”
湛默慍怒:“閉嘴。”
在這樣下去,紅的就不止是耳根了,鬥篷都要遮不住。
周南澤乖乖閉嘴了。在不熟悉環境之前,還是識時務為俊傑。
當然,在熟悉環境之後,就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
而周南澤向來是個適應能力很強的人。
僅僅一周之後,湛默就發現,他的新學生把自己不當外人,在他的城堡裡悠閒自在,到處亂跑,百無禁忌,就像回家一樣。
他甚至敢在湛默剛沐浴完畢的時候衝進他的臥房,隻因為他發現了一個特彆有趣的魔法現象。
湛默很想把他揍出去,卻在學生捉住他尾巴的時候軟了身體。
“我猜對了,您真的有尾巴!”
周南澤抓著他的尾巴,用新奇的目光打量著它。
他第一次看到活生生的惡魔尾巴,通體黑色,帶有一絲暗紅,很光滑,有著細細的鱗片。
周南澤從神殿的書籍中讀到,惡魔的尾巴很敏感,但這鱗片並不像可以傳感的樣子,再加上他已經很不信任神殿了,於是他決定請教老師。
他撫摸了幾下,好奇地問:“您有感覺嗎?”
湛默猛地吸了口氣,正想斥責他,一轉頭卻對上了周南澤清澈的眼神。那眼神明明白白寫著,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奇怪的事情,他真的以為自己在討論尾巴。
“有……”他咬著牙說。
“是什麼樣的感覺呢?”
周南澤的眼神依舊清澈而好奇。
湛默噎住了。
他總算明白了,這個聖子一定是神殿派來折磨他的。
湛默實在沒有辦法,隻能搪塞過去,把他趕出臥室,把自己埋進被子裡,滿腦子沒法見人的想法。
他深深歎息。
*
聖子的迷惑行為不止如此。
他在花園裡培育了一叢像觸手一樣的藤蔓,並要求湛默站在藤蔓麵前,幫助他測試這叢植物能不能對人攻擊。他光著上身來敲湛默的門,問他為什麼不穿衣服,他理所當然地說晨練之後很熱,這裡又沒有女士。
又一天,他研究了一個法陣,要畫在人身上,理直氣壯地要求湛默當試驗品。
湛默表示可以給他隨便抓個人過來之後,他說:“怎麼能把無辜的人牽涉進來呢?神啊……”
湛默為了讓他閉嘴,答應了。
他的學生卻在畫的時候,讚美道:“您的身體真美。”
湛默差點兒瘋了。
他實在無法忍受下去,光明神殿教出來的這都是什麼玩意兒!
他決定親自上陣,完成光明神殿缺失的那部分教育。
湛默看著他表麵乖巧,正襟危坐的學生,十分頭疼。調整心態很久,還是硬著頭皮說:“今天我們不教魔法,我問你,光明神殿……教過你……怎麼……做……”
聲音逐漸小了下去。
周南澤乖巧地看著他。“什麼?”
“他們教過你男女有彆嗎?”
“那是當然。”周南澤說:“尊重女士,讚美母親。凡人的婚姻經神的祝福,神聖不可破壞。”
他又說:“侍奉神靈之人不可擁有婚姻。”
“你知道,婚姻和友誼的最大區彆是什麼嗎?”
“神的祝福。”
“……你知道孩子如何孕育出生嗎?”
“神的祝福。”
“……”
這學生沒法教了!
湛默的目光掃過聖子那不諳世事的天真神情,在他修長結實的身軀上遊蕩,強大的神聖力量依舊讓他渾身顫栗,挑釁著他作為惡魔的本能。
既然他什麼都不懂……一個邪惡的想法在湛默的腦海中出現,並越來越清晰,占據了他的全部思緒,和道德感相互拉扯。
聖子再次做出迷惑行為之後,道德感敗退了。
湛默找到他的學生,告訴他:“你的學習進度太慢了,今晚,我給你安排了一個魔法儀式,你要從我這裡吸取魔法力量,能提高你的天賦。”
他一本正經地編出這段話的時候,自己都不敢置信。
周南澤不疑有他,欣然答應。
老師讓他除衣,他也照做。在聖子的常識中,這身是儀式很正常的一部分。和以往的儀式不太一樣的是,房間中央擺了一張沒有扶手的椅子,老師讓他在上麵坐好。
周南澤覺得很新奇,他還沒見過椅子上坐著的儀式。
魔王用一根黑色的布帶蒙住了他的眼睛,他便看不見了。唯一的感知來自皮膚上遊移的觸感。
果然,老師在他皮膚上畫著法陣,周南澤想,也許法陣是機密,所以老師不讓他看。
他的身體有了變化。
他從小被告誡,除了清潔,那個地方是不能碰的,否則會得到神的懲罰。
他這麼想著的時候,感到身上多了一個人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