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更】
看不見……顏色?
夜刀神狗朗猛然抬頭, 看向褐發男人。
——什麼叫看不見顏色?
夏川澈也避開他的視線,低頭看了看那杯牛奶,前劉海蓋住他的眼睛, 在臉上投下了一大片陰影。
他薄唇微張,吐出不含情感的冷清聲音:“阿治你故意試探我嗎?”
把水換成牛奶,目的就是試探他, 如果他的眼睛正常的話不可能發現不了水被換了,但是他卻沒有一絲遲疑地喝下去,暴露了自己的不同。
想法得到證實的太宰治嘴角微微上揚, 大方承認道:“因為稍微有點好奇,你在生氣嗎?”
夏川澈也抬頭, 臉上一片平靜, 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自顧自地說:“真是敏銳啊, 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的?”
既然都在夏川澈也的麵前恢複過本體, 太宰治也不再需要刻意裝天真, 毫無保留地道出自己的觀察:“你會給家裡的東西做標記的習慣讓我很在意,例如你的杯子的邊緣是不平滑的, 應該是為了方便自己認出來而磨掉吧?牙刷也是, 大家的牙刷都是正常的,隻是你的牙刷尾部有磨損的痕跡。”
“而且——”太宰治直勾勾地看著他, 茶褐色的眸子閃爍著銳光,“你的問題不單單是色盲那麼簡單吧。”
觀察力居然仔細到這個程度……即便是夏川澈也亦不得不有些佩服。
太宰治一開始也以為夏川澈也隻是單純的色盲, 但後來似乎又察覺到不是。所以他才用牛奶和水來試探, 如果隻是色盲的話, 夏川澈也能分辨兩者。但是他不能,這就說明了他不僅是色盲這麼簡單。
因此,他問的是“你是不是看不見顏色”而不是“你是不是色盲” 。
在短短的一分鐘裡,太宰治就想出幾個可能性來。
比如說夏川澈也其實什麼都看不見,他是靠聲音來確認他們的位置和捕捉他們的舉動,甚至能夠用聲納去描繪出事物的物狀。
夜刀神狗朗聽得一愣一愣的,他盯著夏川澈也,想要從他身上得到確實的答案:“澈,這是什麼意思?”
“他猜的不錯,除了黑白色以外我的確看不見顏色。”夏川澈也舉起手裡的綠色杯子,“就像這個杯子,在我的眼中它就像未有填上顏色的畫,隻有一堆黑色的線條。”
所以水和牛奶這麼明顯的分彆就算是有色盲的人都能分辨,他卻看不出來。
在這種條件下唯一分辨兩者的辦法就是,盛水的杯子能見到杯子底部的線條,而盛奶的杯子卻不能,因為奶本身不是透明的,所以會蓋住杯底的線條,他的眼睛不能穿過牛奶而看見底部。
但是夏川澈也並未想過太宰治會試探他,所以他沒有仔細地看就喝下去了。
第一次聽說這種事情的夜刀神狗朗臉上寫滿難以置信,不知道該說什麼,隻能艱難地開口:“這是……天生的嗎?能治好嗎?”
他跟夏川澈也共同生活了六年,卻完全沒有發現到。
他隱藏得太好了,一直活得像個正常人一樣,夜刀神狗朗甚至在這麼多年來都未曾察覺到他的異樣。
怎麼會這樣……夜刀神狗朗下意識地咬緊了牙齒。
“我的眼睛沒有任何問題,這不是一個病,狗朗。”
夏川澈也淡淡地說,他當然去做過檢查,結果是他的眼睛根本沒事,和平常人一樣,也不是色盲,跟物理現象亦無關,是科學無法解釋的原因。
所以——
“這是一個詛咒啊。”
——上天為了懲罰他輕視生命,而給他下的詛咒。
不尊重生命的人,生命也不會垂憐他。
所以不僅是顏色,連深淺、層次、陰影和光暗這些他都看不見。
再美麗的風景,也不過是一副殘缺的畫;再漂亮的死氣之炎,亦隻是一堆在飄動著的線條。
他從來不懂得欣賞那些世界名畫,失去了色彩的蒙羅麗沙也隻是一個在微笑著的普通女人。
色彩是由反射光和波長形成的,他看不見色彩,自然也看不見光。白天和夜晚對他而言並沒有分彆,隻是在夜晚,條線的輪廓會模糊一點,再黑一點的時候更是會缺失了一部份的線條,就像人在黑暗裡視線會被削弱一樣。
他真的活著嗎——夏川澈也無數次想過這個問題。
無論是自己還是其他人,都是一堆會活動、雜亂的線條。彆人的眼睛,雨後在天空出現的彩虹,日落時的晚霞,還是小孩子喜歡的水果糖,都是一些單薄的、平麵的東西,沒有靈魂,沒有活力。
他對著鏡子微笑,也隻能見到自己牽動了臉部線條。
這樣的“人”,真的稱得上是在活著嗎?
這樣的他,偏偏被選中成為“無色之王”,彷佛是命運在跟他開玩笑。
——不,說不定是在嘲笑他。
“這……”夜刀神狗朗震驚得幾乎失去了聲音。
這一刻,他瞬間想通了很多事情。
他總是覺得夏川澈也在很遠的地方,兩人之間有著一道無法跨越的鴻溝,彷佛身處於不同的世界裡。
因為他們的確身處於兩個不同的世界裡。
他的世界充滿色彩,華麗而絢爛,夏川澈也那邊的世界卻隻有黑白色,枯燥而泛味。
世界之所以這麼美,是因為有著豐富的色彩,沒有色彩的世界……到底是怎麼樣的?他實在無法想象,這已經不是色盲的程度了,隻能見到線條的話……不就跟活在漫畫裡沒兩樣嗎?
所以夏川澈也才常常表現得對一切事物都提不起勁,因為對他而言,所有人和東西隻不過一堆單調的線條,沒有半點樂趣可言。
夏川澈也在他的眼裡無疑是一個活生生的人,然而對夏川澈也來說呢?他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嗎?
他不曾了解夏川澈也,也許今後也不能,他無法理解對方的世界是怎麼樣的,這種無法跨越的缺憾,徹底地將他們分隔開來。
這種……令人絕望的、無法彌補的距離。
見到小師弟難過的表情,夏川澈也反過來安慰他說:“彆擔心,至少我不是瞎子,還能聽見聲音,在生活上沒什麼影響的。”
夜刀神狗朗動動嘴巴,卻說不出什麼鼓勵的說話。
夜刀神狗朗平常是一個很會鼓勵其他人的人,但是這次他嘗試到無從入手的滋味。
他對夏川澈也的狀況無法產生任何共嗚。
他無法理解他的感受。
所以夜刀神狗朗十分清楚無論他說什麼,都不會夏川澈也有任何幫助。如果他這時假惺惺地說出“我能理解你”這種話,是對夏川澈也的一種殘忍。
流完澡的中原中也一從浴室出來,就感到客廳裡那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來的沉重氣氛。
“發生什麼事了?”他皺著眉問。
“沒事。”夏川澈也對他笑了笑,“要我幫你吹頭發嗎?”
“……不要!”
褐發男人轉過身去,讓他們都看不見他的表情,隻是平靜地擱下一句:“我上樓頂看看龍之介和雲豆,希望他們彆給建築造成什麼損傷吧。”
……
因為對在夏川澈也的床上爆衣這種事情有陰影,中原中也除了那晚之外便沒有再跟夏川澈也一起睡,聲稱自己的腳已經好了。
太宰治也回到自己的床睡,在睡之前,他來到夏川澈也的房間。
早睡早起的夜刀神狗朗已經睡著了,夏川澈也隻開了床頭的小燈。
看見進來的小太宰似乎有話要跟自己說,夏川澈也將他抱上床:“怎麼還不睡?”
“嗯……因為我有點問題想問你呢。”
床頭燈的微弱光線照進男孩的眼睛,映得他的雙眸盈盈發亮。
男孩笑著吐出令人不寒而栗的說話:“阿澈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死呢?”
夏川澈也慢慢瞇起眼睛。
“你這是在邀請我跟你一起殉情嗎?”
“殉情?”太宰治眨眨眼睛,下一刻便從喉嚨裡發出低低的笑聲,“你也可以這麼說,怎麼樣?”
夏川澈也不作多想就回答:“抱歉,我不能答應你。”
“為什麼?難道你還覺得活著有什麼意義嗎?”太宰治追問,“你的話,應該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吧。”
這個孩子,總是比任何人都走得更前。連跟他一起生活了六年的夜刀神狗朗都沒發現,這孩子隻是認識了他兩周就發現了他的秘密。
是的,他的確比任何都更加清楚生命沒有意義,所謂的生命在他眼裡都是一團雜亂的線條,殺人就如比從畫紙上擦去這些線條存在過的痕跡一樣,他沒有任何罪惡感,因為他根本不把對方當人看。
生活之所以有趣,是因為生活充滿了未知。但是對於太宰治來說,“未知”是不存在的,他總是能輕易就猜測到彆人的意圖和動向,洞悉他們心裡的想法,將世界比喻為一場棋局的話,他就是在下棋的那個人,所有事情都是那麼順理成章,在他的操縱之下。
他想看清人類的本質,他以為這樣就能明白活著的意義。但越是期待著什麼,就越是失望。
沒有東西能填補他心中的空洞,永遠一個人在黑暗裡遊蕩。
這樣的人,覺得活著沒有價值也能理解。
太宰治認為夏川澈也會認同他,但是他錯了。
“我不知道。”褐發男人直白地說,“但死去的話,就再也找不到了。”
“真是天真呢,阿澈。”男孩的聲音徒然冷了下來,“你以為隻要不斷尋找,這種東西就會出現嗎?”
褐發男人忽然壓低身體,雙手撐在太宰治的兩側,以高大的身軀將他困在自己身下。
黑發男孩的瞳孔微微一縮。
可怕的壓迫感從男人的身上散發出來,兩人的額頭隻差一公分就要碰上,泛著幽光的焦糖色眼睛將他鎖定。
“一個能見到完整的世界的人說出這種話,就算是阿治你,也不能輕易原諒啊。”
夏川澈也不是因為覺得世界很沉悶而認為生命沒有意義,是因為他無法觸及到世界燦爛、多彩的那一麵,所以這樣的生命才沒有任何意義。
因此在他看來,太宰治是最沒有資格說出“和我一起去死”這種話的人。
夏川澈也能理解他的想法,但不代表會認同。越是聰明的人越容易鑽牛角尖,這孩子是害怕受傷害怕痛,認定了不會有人來拯救他,才會這麼想。
“所以——”
“噠”一聲,夏川澈也關掉了床頭燈,冷淡的聲音在黑暗裡響起。
“不要再在我的麵前說這種話了,阿治。”
【二更】
那天晚上起,無論是太宰治還是夜刀神狗朗都沒有再提過這件事。
不知道是因為他的警告,還是太宰治發現兩人的理念並不一樣之後便放棄了探究他的想法,太宰治隔天又像平時一樣笑瞇瞇地喊他“阿澈”,彷佛昨天晚上對他說“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死”的人不是他似的。
而夜刀神狗朗裝作不在意的痕跡也太明顯了點,夏川澈也能看出他努力想要把自己當作一個正常人來看,甚至將他常用的餐具跟其他餐具分開,好讓他辨識出來。
從以前開始,小師弟就是個很溫柔的人。
夏川澈也在心裡暗歎,想叫夜刀神狗朗不用特意去做什麼,然而他一對上小師弟的目光,小師光的雙眼就馬上blinkblink的亮起來,就差在臉上寫著“你有什麼需要”了。
夏川澈也:“……”
他似乎,被自己的小師弟當作照顧對象了。
……
時間一轉便來到指環爭奪戰的當晚。
嵐守的指環爭奪戰剛結束,巴利安的貝爾擊敗了彭格列的獄寺隼人。
目前已經進行了三場戰鬥,彭格列一勝兩負,除了晴之戰贏了之外,雷之戰和嵐之戰都輸了。
“抱歉,十代目……”回來後,獄寺隼人頭低低地向澤田綱吉道歉,整個人都被一種低落的情緒籠罩著,“身為十代目左右手我輸了……”
澤田綱吉搖搖頭,露出一個微笑:“不,能看見你平安回來,我很高興。”
獄寺隼人本來決定就算要犧牲自己都要為他的首領帶來勝利,但是他卻沒有想過在澤田綱吉的眼裡,他的生命比一場勝利更加重要,所以最後他輸了,卻保住了性命。
一想到這麼,彭格列未來的嵐之守護者就忍不住感動得淚眼汪汪:“十代目……”
澤田綱吉最受不了獄寺隼人這樣,連忙躲開他的視線:“咳咳……山、山本君加油!”
下一場是雨守之間的戰鬥,由山本武對上斯誇羅。
“馬上就是雲守的對戰了,可是雲雀前輩還沒有出現啊……”澤田綱吉看了一圈都沒發現那個常常要說要“咬殺”他們的身份,內心焦急萬分。
雲之戰是澤田綱吉原來最有信心會贏的一戰,即便雲雀恭彌平時再怎麼凶殘,在這種時候卻相當可靠。但如果他來不了的話,就等於在雲之戰棄權,巴利安自動獲得勝利,那麼在一勝兩負的條件之下他們贏的機會就變得更小了。
“彆著急。”裡包恩開口。
既然夏川澈也答應了會把雲雀恭彌帶來,他就會做到,夏川澈也不是個會在關鍵時候掉鏈子的人。
幸好,雖然雨之戰比先前的任何一場戰鬥都還要激烈,斯誇羅的實力在整個巴利安裡僅次於XANXUS,但最後山本武在危機關頭用家傳寶劍“時雨金時”創造出了新的招式,擊敗了斯誇羅。
然而,在雨之戰剛結束的時候,他們就聽見學校外麵傳來一聲巨響。
“什麼聲音?!”
……
夏川澈也和雲雀恭彌正在學校外麵交手。
夏川澈也自己也沒料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
來到並盛中學之後夏川澈也不打算跟雲雀恭彌一起過去澤田綱吉那邊,因為XANXUS在那邊,他隻要在學校的某個角落裡維持著聖域就行了。
他的“續航力”不算差,如果隻是單純地展開著聖域而不戰鬥的話,他能維持開啟聖域的狀態大概一個小時。
不過夏川澈也實在想不明白為什麼要在學校裡打,你隨便找個森林或者草地什麼的也好啊,把學校砸爛了修起來不是很麻煩嗎?
雲雀恭彌在聖域的籠罩之下恢複了本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