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棲想了想,又說:“我一直以為小叔和我一樣,隻是個純粹的科研人員來著。”
話糙理不糙,喻棲說得簡單乾脆,顧越琛反倒沒辦法往深了去想。
小姑娘眼底的光芒不是假的,她是真切地愛著自己的事業,並且抬頭挺胸,以此為榮。
顧越琛從她身上看見了曾經的自己。
和她年齡相仿,也同樣有著才能和夢想,不顧一切。
他張了張嘴,麵對喻棲,也麵對曾經的自己,說不出半句狠話來。
最終,顧越琛垂了眼,指尖近乎不安地撚了撚手裡的煙頭,啞聲開口:“我父親到最後,都對我很失望……”
如果不是他聲音裡的乾澀,喻棲幾乎要忘記,這是一個前不久才失去父親的人。
顧越琛這次回來,找到她爸,好像也是因為父親的遺囑。
“你們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喻棲偏頭問他,“但看你的簡曆,全世界的人都會為你而驕傲,怎麼會感到失望?”
顧越琛搖了搖頭,輕聲說:“即使在國外,異能研究也是不被看好的。”
喻棲了然。
異能的研究,也是在最近,才發展到為普通人也做出貢獻。
以前都是給異能者帶來便利,像是異能抑製器,這一類的東西做得很多,都是給異能者使用的。
不喜歡異能者的人會覺得麻煩,甚至厭惡。
喻棲也是從那個時代過來的,不過那個時候她還是個學生,而且她上輩子離開的時候,社會現狀已經有了很大的改善。
這一世,她相信這個轉變會來的更快,變得更友善。
喻棲認真道:“總會改變的呀。”
顧越琛卻是搖了搖頭,說:“來不及了。而且,再怎麼變也不會變成他期望的樣子。”
他看向喻棲,那張向來沒什麼表情的臉上滿是苦澀,漂亮的眼睛裡甚至充斥著自卑:“我毀了他的牧場。”
顧越琛的父親,也是喻爸爸在國外念書時的教授。
他跟喻爸爸一起,創辦了一家大型牧場,苦心經營。
後來牧場做得很大,收入頗豐,喻爸爸卻在牧場生意最紅火的時候,遇見了喻棲的媽媽。
兩個人迅速墜入愛河,並且決定回國結婚。
喻爸爸照料動物的才能、還有他對動物投注的心血和熱愛,是誰也比不上的。
牧場的生意很快蕭條下去,全靠著老教授的經商頭腦,加上這幾年來的口碑,才勉強在市麵上占據了一席之地。
這是老教授一生的心血,在重病之後,他希望顧越琛能接管牧場。
可顧越琛的心思一點都不在這個上麵。
他花錢雇人來看管,泡在實驗室好幾天,對牧場的情況不聞不問。
有次下暴雨,奶牛沒有及時回棚,一連病倒了幾十頭。
像是多米諾骨牌被推倒了第一塊,奶牛的生病引發了一係列連鎖反應,牧場裡糟糕的情況越來越多。
顧越琛無暇顧及,最後隻能用自己的收入來填補牧場的虧損。
老教授沒有責怪他,可他能看出來,自己的父親在彌留之際,想的是牧場裡的那些牛羊。
在他的遺囑裡,牧場的土地被分給了喻棲的父親。
顧越琛回國,找到喻棲,也是因為這件事。
“我始終不是一個稱職的兒子。”顧越琛長指收攏,握緊了手裡的煙,“沒關心過那些牛羊,也沒關心過他。”
喻棲微微仰頭,看著靠牆的男人。
他在喻棲認識的人裡、在喻棲的心中,是最成功的一個。他獲得的都是異能研究的獎項,做出的貢獻都是喻棲看得懂,能理解的。
他也是所有人裡,最自卑的那一個。
對於顧越琛的脆弱,喻棲竟覺得有些感同身受。
上輩子的她也是這樣,沒關心過身邊的人,也沒看見研究以外的事情,最後失去了一切……
都說吃一塹長一智,喻棲有了重新來過的機會。
可她從沒想過要放棄異能研究。
這是她最喜歡的事情,也是她甘願為其付出的事情。她願意承認自己的自私,也願意在此基礎上做出調整和改變。
她不願意放棄。
喻棲看向顧越琛,在他的身上看見了同樣的倔強。
然而顧越琛比她年長,比她考慮得更多,也沒辦法像她一樣,跌倒了都不知道疼,爬起來還能繼續往前衝。
她認真又誠懇地看著顧越琛,不太熟練地誇獎道:“你很棒,真的。”
顧越琛:“……”
喻棲:“不信你可以用異能,我絕對沒有說謊。”
也許是被喻棲誇幼兒園小盆友一樣的話驚醒,顧越琛猛然察覺,自己竟然在跟一個小輩說這種話。
不光沒用,還認慫。
他深吸一口氣,給自己找回最後一點長輩的尊嚴:“我不為這種蠢事用異能。”
“……”喻棲決定給他一點麵子,“反正,小叔你是我很崇拜,也很願意成為的那一種人。”
她想了想,怎麼也想不到一個委婉的表達方式,隻好直接說:“你是不是成功,應該由你自己來判斷。乾嘛被彆人的價值觀綁架?就算那個人是你爸爸……”
死者為大,她說到這裡就停了下來,又拿自己親爹開刀。
“我爸還丟下事業,跑回國結婚了呢。”喻棲說,“你看他,出國念書那麼多年,現在還跟其他普通老頭子一起去公園打太極下象棋……”
喻棲指了指自己:“可是他有個這麼可愛聰明天下無雙的女兒,誰能說他不是成功人士?誰不羨慕他?”
顧越琛:“……”
“至於關心身邊的人……”
喻棲歎氣,伸出手想像個長輩一樣拍拍顧越琛的肩膀。
奈何身高放在這邊,她隻能拍了拍顧越琛的胳膊。
“這一點我也做得很差,以前。”喻棲說,“過去的事情誰都沒辦法了,現在我在努力呢,你看得出來嗎?”
小姑娘明明又瘦又矮,卻好像充滿了巨大的能量一樣,聲音有點奶,卻又無比溫柔:“誰說不能兩全其美呢?我們科研人員,遇到失敗想的都是再來,調整和繼續,哪裡有直接放棄的?”
竟然被一個小他八九歲的姑娘教訓了。
兩個人之間還差著輩分。
顧越琛凝視著喻棲的臉,良久,伸手捏了捏她的臉蛋,低聲道:“嗯。”
他又變回了原來的樣子,笑得溫柔,誰也看不透他的內心。
那道高牆隻是向喻棲開了一個小門縫,很快又嚴密地合上,把他比誰都要多的自卑藏在裡麵。
喻棲:“?”
道理我都懂,叔叔您捏我臉乾嘛?
顧越琛鬆了手,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一般,低聲詢問喻棲:“你們研究所有慶功宴嗎?”
“必須有!”喻棲假裝不知道他在扯開話題,立刻說道,“這次我也參加,就今晚!”
之前那個項目完成的時候也舉辦了慶功宴,隻不過當時喻棲有事情,沒能參加。
化學部是新成立的,很多都是剛來這裡,喻棲決定要讓他們在研究所感受到家的溫暖,也作為家人,一起慶祝。
當晚,在距離研究所有段距離的市中心,舉辦了一場大型的慶功宴。
這宴會辦的又要熱鬨,又要低調。
畢竟是保密項目,萬一走漏了風聲,讓人過來打聽,再有哪個研究員喝大了說漏嘴,總歸是不太好的。
喻棲托關係問了家酒店。
這家酒店是很多明星常去的酒店,保密措施非常好,菜品和環境質量都可以保證。,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