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這話, 喻言墨心中驟然一緊。
楊柳絮的話綿裡藏針, 看似隻是在詢問, 但就在半個時辰前, 秦楠剛命外門弟子們在自己除妖時接應, 此時楊柳絮就裝作不經意地說出了秦楠的全部布置。
這無疑意味著, 與秦楠同行的外門弟子中，竟然有楊柳絮布下的眼線。
喻言墨緊張地抬頭看向秦楠, 如果此時他身旁的是登天正文中的秦楠，那他當然不會擔心對方會有這種疏忽, 但對眼前的少年, 喻言墨還不知道對方的布局能力有多強。
就在喻言墨的視線中, 秦楠神色不變，他甚至對楊柳絮笑笑，但淺褐色的眼眸中卻隻有冷淡，然後他以不解的語調道:“長老在說什麼？”
楊柳絮頓了片刻, 沒有說話。
喻言墨提起的心漸漸放下, 已經知道儘管此時的秦楠仍有些青澀，但布局的能力與謀略心機已經不輸以後。
麵對楊柳絮的話，秦楠若是表現出驚慌, 那便徹底輸了，但他佯裝迷惑，反倒將球踢回楊柳絮那邊, 這樣一來除非楊柳絮承認自己設下眼線, 否則這個話題都無法繼續下去。
但對楊柳絮而言, 讓他一個堂堂長老承認在弟子身旁設眼線，絕對比跳過這個話題更難堪，果然楊柳絮沒有繼續追究下去。
但他卻不忘淡淡一笑，提醒般地對秦楠道:“你彆忘了師門對你的要求。”
他所說的要求，無疑就是蒼山派讓他隻身一身前去除妖，若是被發現有他人幫助，那麼即使除去了妖族也沒有功勞，反而違反了門派的規矩。
看到楊柳絮轉換話題，秦楠隨之收斂了茫然的神色，抱著拳，聲音清朗道:“弟子向來遵守教規。”
這句話頗有些答非所問，周圍不明白內情的內門弟子們都有些茫然，幾個脾氣急躁些的還以為秦楠是在應付，幾乎要站起來，一扭頭卻發現楊柳絮的神情有些凝重。
內門弟子們突然感覺到，其實現在楊柳絮與秦楠正在較量，而他們並沒有參與的資格，眾弟子輕輕地把離開椅子的屁股落回去，繼續一頭霧水地看著秦楠。
喻言墨卻感覺到了幾分樂趣，他了解的消息比內門弟子們多，因此對眼前的談論，他隻覺得如同看見兩個高手見招拆招，並且秦楠還隱隱占據了優勢，這讓他欣賞得十分愉悅。
方才秦楠那句話回答，看似是在說自己不會違反門派的要求，其實重點卻放在教規二字上，分明是在提示楊柳絮如果自己做到要求，三位長老便也不能違反規矩，阻礙他登上長老一位。
麵對這樣的暗示，難怪楊柳絮的會麵色不虞，但他很快又笑了，眉眼舒展笑麵如春風，讓人看到都忍不住跟著愉悅。
但他說的話卻讓人不寒而栗，他道:“那便勞煩你代長老們除妖了，若你能得勝歸來，自然能得到所求的一切。”
空氣中的溫度似乎突然降了些，喻言墨抬眼，看著眼前這位看上去溫潤的長老，楊柳絮竟然因為三言兩語的試探便動了殺心，他說若秦楠能除妖成功得勝歸來，就可以滿足心願成為長老，但語氣分明表達著秦楠一定會死在除妖過程中的意思。
在場的內門弟子全然不知道楊柳絮話中深意，有些茫然地交換著眼神，不清楚長老為什麼突然做出這樣的許諾，楊柳風和楊柳華卻感覺到楊柳絮已經動怒。
楊柳風白胖的身軀扭動了一下，努力掩藏著自己的愉悅，喻言墨遠遠地看著他這幅樣子，突然覺得用白蘿卜來比喻他，簡直是侮辱了白蘿卜，他分明就像是某種依附於垃圾和腐物存在的讓人厭惡的生物。
這還是喻言墨第一次對登天世界的某個人如此厭煩，緊接著卻看到楊柳華蹙著眉，麵露憂色，像是擔心秦楠一般。他突然附在楊柳絮耳邊說了什麼，喻言墨以劃時代的唇語技術看到，他在詢問楊柳絮能否將秦楠交給自己處置。
喻言墨開始覺得惡心，眼前三位長老簡直像是在比賽誰更垃圾一般，誰都不想落於人後，在這一瞬間他突然無比支持尊主的計劃，這樣的蒼山派，不存在也罷。
他很快抑製住心底一瞬間的暴怒，然後不由地感慨，恐怕也隻有秦楠能讓他這般失態，即使是在現代他自己受委屈時，他也大多是無所謂的態度，畢竟整個世界讓他留戀在意的本就不多，所以失去什麼自然也不會太痛。
但現在，他卻不想讓秦楠受一點委屈，他控製著心中讓自己都有些陌生的情緒，看向秦楠。
秦楠平靜得一如既往，他甚至對楊柳絮作揖，像是沒有覺察到異常般沉聲道:“多謝長老。”
但他這樣平靜的情緒卻最讓楊柳絮焦灼。
楊柳絮眼神中浮現出些許煩躁，他反複思索，卻還是不解秦楠作為區區築基期的修者，憑什麼能在此時依舊如此平靜。
難道秦楠根本不知道自己要麵對的是什麼實力的敵人？他區區一個築基期的修者，麵對能侵入懷仁山莊的妖族，全無勝算，即使在外門弟子們的幫助下也僅有一成生機，但在楊柳絮的刻意針對之下，這一成也將不複存在。
楊柳絮對自己的布局原本毫無懷疑，但此時他看著秦楠沉著的神情，卻不由地開始懷疑，難道自己漏算了什麼？
但他百思依舊不得其解，隻能猜測是眼前的少年人不知天高地厚，隻是心底隱約的不安卻無法遮掩，最終他隻能暗自想著，不論如何，還是要讓眼線將秦楠盯得更緊，絕不能再節外生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