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淩緩緩地恢複了意識。
他的第一反應是自己已經死了, 畢竟他不覺得自己有能力在楊柳絮的攻擊中活下來,但不甘與憤怒燃燒著他的心,作為蒼山派內門弟子,他曾經那麼的尊重與信任楊柳絮, 卻在方才得知自己自始至終,都隻是個被利用的可憐兒。
即使覺得自己已經死了,滿腔的憤恨依舊讓他竭力睜開眼眸, 想要看看楊柳絮的結局。
入眼卻是一片昏暗。
霍淩茫然地眨了眨眼睛,突然看到昏黃的燈光中有個模糊的人影,那人身形瘦高挺拔,一頭長發高束於腦後, 卻在額前散落幾縷,在利落乾練的氣質中平添幾分不羈。
霍淩有些茫然地想,這個人好像很眼熟。
被他盯著的人似乎聽到動靜,扭頭看過來,霍淩看著對方的臉,心跳驟快,在胸腔擂鼓一般的震動中, 他的眼睛一點一點亮起來。
那人生的一張俊美到極致的臉, 雖然還帶著些許少年稚氣, 但麵無表情地回首看他時五官線條淩厲,氣勢撲麵而來。
霍淩確定地想,自己肯定還沒死,地府絕不可能有這麼帥的勾魂使者, 然後他看著秦楠那張私下被他羨慕嫉妒恨地罵了不知多少次的臉,不知不覺間已經熱淚盈眶。
這是絕處逢生,逃出生天的眼淚,淚水衝走他腦中的混沌,他終於徹底清醒,感知到了全身各處筋脈寸斷般的痛苦,他疼到打滾,大聲□□,也大聲地宣告自己還活著。
片刻之後,另外四名內門弟子也緩緩醒來,他們艱難地扭頭看著彼此,紛紛露出又哭又笑的複雜表情,然後撐著自己的身體坐起來。
霍淩抬頭看向唯一站著的人,問道:“我們怎麼還活著?”
秦楠對他們表現出前所未有的耐心,他的右手短暫地離開小魚缸,兩指輕揮,幾片帶著血跡的碎劍浮在半空。
秦楠道:“楊柳絮強行衝破元嬰中期,修為不穩,觀察力也隨之降低,於是我將幾片碎劍藏在你們衣衫之下,在他攻擊之後,碎劍推動你們避開致命攻擊,之後碎劍刺入體內,暫時封住經脈,讓他誤以為大家已經死了。”
幾名內門弟子愣了一會兒,紛紛恍然大悟,霍淩撩起外袍,果然看到腹部有一道傷口,隻是之前全身都劇烈疼痛,讓他沒意識到這道傷的存在。
為了能封住經脈,這道傷口位置十分危險,隻怕幾年的修為都會因此消散,但在場幾人對此都沒有怨言,能在楊柳絮的攻擊下保住命,已經是他們不敢想象的幸運。
或者說,不是幸運。
霍淩再度抬頭看向秦楠,問道:“你真的聯係了另外兩位長老?”
秦楠坦然搖頭道:“沒有。”
霍淩心說果然,然後他不由地一悚,直到此刻他才意識到,見到楊柳絮的真正實力後那短暫的幾息中,秦楠做出了何等複雜的布置。
先是假意聯係另兩位長老,楊柳絮必然不希望有人同他共享寶藏,因此之後行事難免草率,但秦楠也顧慮著另兩位長老怕也不是好人,即使來了恐怕也不可能幫他們對抗楊柳絮,因此所謂的聯係根本就是騙局,隻是為了動搖楊柳絮的心神。
之後秦楠又操縱碎劍,在楊柳絮發動攻擊的同一時間以碎劍防禦,又幫眾人做好假死的偽裝,時機把握得堪稱天衣無縫,才能讓他們全都活下來。
能成為內門弟子的必然不會是蠢材,雖然反應的滿了幾拍,但霍淩電光火石間也想通了一切,然後就不免驚歎於秦楠的急智。
想到自己這條命是對方救的,又想起之前自己同對方的針鋒相對,霍淩隻覺得雙頰發燙。
秦楠居高臨下地看著霍淩與另外四位若有所思的內門弟子,斂眸不著痕跡地笑笑,抱著小魚缸的手指叩擊出一串輕快的節奏。
喻言墨心中的驚歎比霍淩等人更盛,內門弟子們隻以為秦楠是突生急智,但喻言墨卻很清楚,眼前幾人的窘迫與感激也在秦楠的計算中。
喻言墨仰頭看向不遠處閉合的石門,此時除了他以外,唯一能猜到秦楠所有謀劃的人就在門內,而眼前的內門弟子們,隻怕隻會覺得秦楠是巧遇他們,古道熱腸出手相助,救了他們一命。
回到蒼山派後,這些人想必對秦楠馬首是瞻,想到這裡喻言墨嘴角微抽,心中甚至有些憐憫這群自以為聰明,卻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的人。
霍淩等人搖搖晃晃地撐起自己的身體道:“此處不宜久留,若是楊柳絮出來就遭了。”
秦楠看著他們跌跌撞撞地向外走去,不阻攔,卻也沒有幫忙的意思,走了幾步後,霍淩的腳步突然一頓,他看到一具屍體橫在不遠處。
是楊千裡。
楊柳絮最終釋放的是無差彆攻擊,想要在這種情況下保住楊千裡,他需要耗費幾倍的精力與修為,他平日裡雖然寵溺自己這位子侄,卻不覺得對方值得他這麼做,因此隻采取了放任自流的態度,最終卻讓楊千裡成了唯一死在他攻擊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