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有陸兄這個青年俊才加入同誌社,實乃是我等同誌社之幸啊!”
越縣,一間尚算僻靜的龍王廟裡。
縣學生陳子珍正在同陸承望說話。
兩人麵前排開了肥鵝燒雞、果品米酒之類的。
陳子珍中等個子,身材敦實,生得是一團和氣,臉上掛著點兒笑,舉著酒杯連連敬酒。
陸承望臉上那張俊臉上泛出了點兒苦笑,“陳師兄這話說得實在是折煞祖之了。”
陳子珍哈哈大笑,連連擺手,“話可不能這麼說。”
“你陸祖之什麼本事,師兄還不清楚嗎?隻消道試一過,年紀輕輕就是秀才相公了。”
陸承望有點兒無奈:“師兄太過客氣,這回祖之能進同誌社還得多謝師兄提攜。”
陳子珍不以為然:“咱們師兄弟二人無需言謝,更何況你真以為這同誌社是隨便誰,想進就能進的,若無真才實學,求爺爺告奶奶也枉然。”
所謂同誌社,其實就是以陳子珍等人為首的縣學生,牽線搭橋拉起來的一個文會,在這小小的越縣頗有些名氣。平日裡相互砥礪切磋,攻習舉業,會員多是縣學生中的翹楚。
陸承望還沒進縣學,就被陳子珍拉進了同誌社裡,整個人表現得有點兒拘謹。
陳子珍看在眼裡,笑眯眯地勸了兩句,又問道:“哈哈哈哈說什麼傻話呢。前幾日我給你的卷子你可看了?可有什麼心得?”
說到這個,陸承望微微一怔,忙從袖兒裡摸出了一疊卷子。
看著這卷子上用墨筆畫的痕跡,神情黯淡了不少,就連嗓音也低了下去。
“看了,諸位師兄的文章寫得實在是漂亮,祖之遠不能及。”
同誌社每個月定期都要寫點兒文章出來,經書、詔、誥、章、表之類的不拘,說白了也就是互幫互助學習小組布置下來的作業。
會長(小組長)統一收作業,完了再用墨筆,與會友們切磋品評,當著全班的麵朗讀作文,再送各學校教官(老師那兒)以靛筆批點。
這幾天,陸承望整個人都被打擊得略狠,先是被張幼雙血虐了一臉,緊接著又被各位社員寫的作業血虐了一臉。
自己引以為傲的成績在這些尖子生麵前根本不值一提有沒有。
陳子珍樂嗬嗬的:“那你看看這裡麵那篇為佳啊。”
陸承望不假思索,翻出來一張,苦笑道:“祖之拙見,私以為這篇寫得最為巧妙。”
陳子珍直拍大腿:“哈哈哈!好啊!祖之你有慧眼,這是咱們會長寫的!”
陸承望遲疑:“師兄說的可是吳家二郎吳朋義?”
“就是他!就是友樂(吳朋義)!不過他文章寫得雖然好,性子卻不大好相處。”
“他這人是個真性情,到時候師兄再介紹給你認識。”
看著一大好青年被打擊成了蔫頭耷腦的小白菜,陳子珍有點兒詫異,一邊篩酒一邊好言安慰:“古人雲以文會友,以友輔仁,你也不要太記掛在心。咱們幾個日日會講切磋,則舉業不患不成。”
酒過三巡之後,兩人相攜著出了龍王廟。
還沒走多遠,陳子珍忽然站定了腳步,新奇地指著不遠處大喊了一聲。
“友樂!”
遂哈哈大笑,拽著陸承望幫了過去。
陸承望順勢一看,隻看到個穿著件綠羅窄袖衫的少年。
走近一看,這少年生得竟然是難得的波俏,皮膚白,桃花眼。偏又配了短劍長弓。
陳子珍長得就跟個彌勒佛似的,心寬體胖,眯著眼笑得彆提有多親熱了:“你怎麼在這兒?這幾天都沒看你出來榜個影兒,倒見我好找。”
“怎麼了?是這幾日痛改前非了?決心在家裡好好作文章了?”
吳朋義趾高氣揚,嗤笑:“你個陳子珍!知不到什麼,少要幫幫。”
他身後幾個襴衫少年笑道:“他?就他還在家裡埋頭學?他這是老天爺賞飯吃的,用不著學。不過這幾日一直在找人來著。”
陳子珍吃了一驚:“那賣字的三五娘子你竟還沒找到嗎?”
不提這個還好,一提這個吳朋義就有點兒難受。
“沒呢。”
同誌社裡人人都知道他這個做會長的被個當街賣字的姑娘落了麵子。那篇《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讓同誌社的這些會員個個都忍不住拍案叫絕!這三五娘子當真是神人也!
吳朋義是個少年天才,年紀輕輕就考上了廩膳生員。他家裡有幾個錢,和陳子珍幾個一道兒牽線折騰出了個同誌社,做了社長。
他是個較真的性子,屬於那種越挫越勇的。自從那天被張幼雙血虐了一臉之後,回到家後就發憤圖強,難得認真了一回,頭懸梁錐刺股。
把自己關在家裡三天,終於又作出了一篇令自己頗為滿意的文章,興致勃勃地揣著就殺到了城隍廟,欲要再行切磋,結果連個人影兒都沒瞧見!!
望著這空無一人的老槐樹,吳朋義整個人如遭雷擊。
合著自己一時瑜亮,那姑娘根本沒把自己當回事兒。
這能不憋屈嗎!
這幾天,吳朋義周身縈繞著股低氣壓,整個人都一副愛答不理的模樣。
其實這也不能怪吳朋義。
要知道《論女子與小人難養也》的作者是順治十二年的進士,有清一代有名的八股文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