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看清是何人所寫的時候,簡直是如遭雷擊,差點兒叫出來。
“祝保才?!!”
這……這怎有可能?!
“咦?”楊夫子訝然問,“鄭夫子,此人你認識?”
鄭永昌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完全驚呆了。
林夫子遲疑地看了他一眼,“這就是你所說的那個頑劣不堪的祝保才?”
可看這文章不像啊。
兩人遂尷尬對視。
呃……
剛說過祝保才這人不行,鄭永昌此刻麵子上略微有點兒掛不住。
一片尷尬之中,鄭永昌此時才慢慢回神,強笑道:“許是重名也未可知。”
不是弄錯,也隻有舞弊這一條路了。
不過礙於楊夫子的欣賞,鄭永昌也沒敢吭聲。總歸他隻是幫忙留個意的,犯不著為了趙良這一個小子惹得眾人不快。
楊夫子不明所以,也不甚在意。
他雖然生得寬額方腮,須發斑白,性子卻不古板,尤為欣賞那些多奇思妙想的學生。崇尚文貴自然,不事雕琢,當以真情流露。
對這張質樸自然,真情流露的文章可謂是大加讚賞。
指著那卷麵,楊夫子搖頭晃腦地吟哦道:“你們且看這句,這句寫得漂亮!其心在於樂,則發憤至於忘食之勤;其誌好乎古,則終日且有不食之篤。”
“發憤至於忘食,自樂能忘其憂,老將至而不知,好學之篤耳。嗯。這祝保才將伊川先生的注疏玩得透徹。”
*
祝保才去考試,張幼雙其實還是有點兒緊張的。
畢竟是自己教出來的,第一個去參與實戰的學生。
當第三次劃掉了所寫的東西之後,張幼雙怒而將麵前寫了兩行字的稿子,揉成了廢紙團。
心思浮躁趕稿果然不可取!寫出來的就是一坨狗屎。
抱了點兒吃的回來,犒勞自己。
就在這時,祝保才突然從門口衝了進來。
少年猛地一把推開了門,逆著光站在門口,高高的馬尾在腦後一甩,“蹭”露出一口大白牙。
眉飛色舞道:“嬸子!我回來了!”
張幼雙一看他這反應,心裡就已經有了點兒猜測。
登時有點兒嘚瑟,乾咳兩聲,趕緊憋住了。
“回來了?”故作鎮靜地問出了那個死亡問題,“考得怎麼樣?”
祝保才在她麵前比在何夏蘭麵前放得開。
“還行,嬸子擬的題基本上都猜中了。”
張幼雙老懷甚慰,樂顛顛地唇角一直往上翹,卻還沒忘記老師的端莊,趕緊壓了回去,擺出了一副過來人的姿態:“考完了就不要多想了,也不要對答案,趁這幾天好好玩吧。”
祝保才表情有了點兒微妙的變化:“嬸子,我怎麼覺得你這是在叫我及時行樂呢。”
“誒?有嗎?”純潔臉。
點頭:“有。”
張幼雙從懷裡翻出了個紙包的芝麻酥塞到了他手上,笑眯眯道:“彆想這麼多,來,吃個芝麻酥放鬆一下。”
解決了這一件事,張幼雙此時心情十分飛揚。有她手把手指點,她對祝保才還挺有信心的。
不過更沒有心思趕稿了。
呃……默默捂臉。
九皋書院錄取名單在三日後張榜,公布方式也與縣試所差無幾。
榜式為順時針書寫的圓圈式。
五十個為一圈,第一名在第一圈正中十二點鐘的位置。
是人群注目的焦點,圓圈中的C位,眾考生之中的明星!
由於九皋書院在整個越縣都是首屈一指的學府,名頭響亮,每年開春的招生考試前來應考的學生無數,其招生考試也被稱作小縣試。
能考上九皋書院就代表著已經往秀才的道路邁出了堅定而有力的一大步!
雖然是小縣試自然也有報錄人,往各家報喜討點兒喜錢。
這一天上午,何夏蘭慌得不行。
拽著祝成業問了好幾次:“我這心怎麼跳得這麼厲害呢。”
祝保才心裡也砰砰直響。
這九皋書院新生隻錄百人,菩薩在上,他不貪心,就算是在最外圈他也心滿意足了。
此時此刻的趙家。
曹氏揪著帕子,坐立不安,剛坐沒一會兒,又站起來走動兩步,向外張望。
看到趙良臉上這顯而易見的不安。
曹氏柔聲安慰道:“不要怕,這些日子以來有章夫子教你,又有鄭夫子照應,定是能錄入的。”
趙良點了點頭,臉色卻有點兒陰鬱。
臨到午時,卻聽得外麵傳來一片聲的鑼響,整條街上的好事者俱都擁上去看。
畢竟今天這擂台就要揭曉了,能不激動麼!!
趙三喜整了整衣衫,曹氏頗為矜持地又理了理鬢角的簪子,回過頭細細數了數這牲禮香燭可準備齊全。
卻見那報錄人,領著敲鑼的,腳步飛也般地從家門口穿過,徑自往祝家去了!!
趙良麵色瞬間一變,不由張大了嘴,怔在了原地。
眾人擁著報錄人一齊湧到了祝家。
站在門口紛紛笑道:“祝家的!快出來!你家這寶貨中了!”
屋裡的何夏蘭一怔,差點兒以為自己聽錯了。
祝成業誠歡誠抃:“沒聽錯沒聽錯,保兒考上了!”
祝保才此時也懵了,腦子裡反反複複回蕩著就一句話。
他、他考上九皋書院了?那個隻要肄業(古義,修習課業)十有**就能考中秀才、甚至舉人的書院?
何夏蘭這才看向祝保才,隻見自家兒子穿了件青衫,胸前領口大開,腳蹬一雙草鞋,打扮得十分放蕩不羈。
她一開始也真沒想著祝保才能考上,沒敢給他打扮,怕鬨出笑話。
回過神來,忙喜不自勝地把祝保才往屋裡推,換上準備的紅衣裳。
少年足蹬長靴,穿著身兒簇新的紅衣裳,束著腰封,烏發高束,這小麥色的黑皮穿著紅袍竟也不顯得多古怪。
眾人都湧進來道喜。
置身於眾人這視線之中,祝保才黑皮透著紅暈,暈乎乎的,心裡好像充了氣,越來越鼓,越來越漲。
日光在他眉眼間跳躍,
少年眉眼俊朗,笑意真誠。
端得也是一派風流。
好不容易回過神來,祝保才愣了一下,拔腿就跑。
他要給嬸子報喜!
“先生呢!先生知道麼?”
眾人這時也都跟著回過神來。
“對對對,這等好事還要說給張先生聽。”
竟是連稱呼都變了。
等趕到張家的時候,卻看到大門緊閉。
門口晃悠悠地掛了個牌子。
隻見這牌子上龍飛鳳舞地寫了幾個白話大字。
“承應(妓女、藝人應召演出)去了”。
眾人大眼對小眼,湊過去看了一眼,頓時驚掉了下巴,麵上如火燒,臊得沒臉了。
祝保才愣了一下,卻沒其他人那樣又羞又窘,隻覺得胸膛中那一股氣又頓時泄了下去,瞬間蔫了。
張、張嬸子怎麼不在,這種事不和自己的老師分享,好像都失了滋味。
正失魂落魄間,目光一轉,似有所感。
卻看到張幼雙站在人群外一顆枇杷樹下。
枇杷累累掛滿了樹梢,金燦燦圓滾滾的。
日暖光動,灩灩似潑,桃花氣暖眼兒邊漾開。
張幼雙穿得普普通通,素裙裙擺下麵露出了一雙棉布鞋,黑白分明的眼睛如水洗過,栗色的頭發被暖風吹得微微揚起,嘴角翹出個弧度。
一手牽著張衍,一手提著個菜籃子。
朝他攏手作了個揖,攏了這一袖子的春暖花氣,誌得氣盈,趾高氣揚地轉過身買菜去了。,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