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 65 章(1 / 2)

喜春來 黍寧 15711 字 8個月前

等下了葬, 女孩兒們已然哭得泣不成聲了。

下葬當天孟屏兒也來了,女孩兒已經恢複了活力和生氣,眸光熠熠地看著墓碑, 輕輕地說:“已經很好了。”

“是啊,”小玉仙眼眶通紅地撲倒在李三姐懷裡,彼此安慰道:“至少比意兒、秀雲、招娣她們好多了!”

這幾個名字張幼雙從沒聽說過, 但大概也能猜出是之前綠楊裡得了梅毒去世的女孩們。

下了山,一行人心裡都有些沉重。

張幼雙想了想,決定還是拋出了之前所考慮的那個問題。

“說來有點兒冒昧, 但我有個活兒想要請你們乾, 不知道你們願不願意?”

孟屏兒擦了把眼淚, 除了眼眶還有點兒紅,已然冷靜了下來: “先生你是大哥的老師, 又是我們的救命恩人。”

“隻要先生你吩咐的,我們哪有不願意的道理。”

少女雖然生得一張圓臉, 但烏眉星目, 自有一番堅韌不拔的氣質,隱隱間,似乎和孟敬仲的模樣重合了。原本那有些怯弱的氣質一掃而空。

雖然不知道這兄妹倆私下裡說了些什麼, 但看到孟屏兒能走出來, 張幼雙也發自內心地為她感到高興。

“是啊,”小玉仙幾個也暫時拋卻了悲傷,爭先插話道, “有什麼要說的, 先生儘管說!隻要我們能做到。”

“不, 就算做不到, 我們也會去試試的。”

張幼雙斟酌著說:“我想請你們幫忙去演戲。”

“演戲??”孟屏兒驚訝極了。

“對, ”張幼雙耐心地解釋了一下,“演的就是《鏡花水月》。至於報酬你們不用擔心,我過幾天會拿一份合同文書來,你們看過再決定簽不簽。”

她已經決定了把屬於自己的那一部分報酬都讓渡給麵前的女孩們。

演什麼?

《鏡花水月》?

她們去演?

孟屏兒、小玉仙幾人麵麵相覷,一時間竟然都有些懵了。

孟屏兒睜大了眼,結結巴巴地問:“我們、我們來演《鏡花水月》?!”

“可是……我們不會演戲,也不會唱曲啊?”

張幼雙解釋說:“到時候會有戲班子教你們。”

女孩兒們互相看了看,像是被這從天而降的餡餅給砸暈了。

張幼雙又詳儘地解釋了一遍。

“不用看!我們、我們可以簽的!”小玉仙早就按捺不住了,急切地說。

她幾乎被能演《鏡花水月》這件事給衝昏了頭腦,心如鹿撞,砰砰直跳。

這可真是——

張幼雙有點兒哭笑不得。

“萬一這合同文書裡麵有陷阱呢。”

啊?還會有陷阱。

小玉仙咬著唇,眼巴巴地看著。

這些女孩子裡麵,有相當一部分就是因為不識字,看不懂賣身契被騙的。

張幼雙抓緊時間科普了一遍。

“我、我明白了。”小玉仙有些心虛地說,“我們會好好看文書的。”

說著,立刻又露出個甜甜的笑容出來。

“不過我們相信,先生你絕對不會騙我們的。”

**

在安葬了劉月英不久之後,《鏡花水月》最後一冊終於刊行。

正如張幼雙所預想的那樣,雖說各色盜版、跟風賣得如火如荼,但當《鏡花水月》這最後一冊刊行的時候,還是順利得拿下了市場,

前期由於廣告打得足,招牌打得響亮,《鏡花水月》的銷量再創了一個新高,賣斷了貨,這幾天書坊又加印了好幾次。

每個拿到書的人,首先看到的倒不是故事,而是這書扉頁上的宣傳語!

說是《鏡花水月》要排戲了!

要排戲了?

看官們心裡紛紛吃了一驚,捺下震驚繼續往下看。

這一翻,卻發現這裡麵的書頁竟然是折疊的,能拉開的。

而且紙麵光滑,質地堅韌,很難破壞。

這大拉頁上的畫自然也就是唐舜梅唐九疑的手筆!

平常的圖書,裡麵的插畫未免顯得局促,然而伊洛書坊就這一細微的改動,卻顯得巧妙了許多,有了些意思,也給了唐舜梅足夠的發揮餘地,能揮毫潑墨,儘情揮灑。

這畫的乃是千裡山川江河,可見林寒澗肅,翠微回日,青巘蒼蒼,煙波浩淼,整幅畫設色清麗爽朗,間落了赭色。

畫得卻是《鏡花水月》最後這一章回。

薛紈放了一把火,燒了謝玉山為她編織的這座華美的囚籠,假死脫身,義無反顧地離開了謝玉山,自此訪名山,搜勝跡,雲遊天下,好不快哉。

整幅畫縱橫捭闔,給人以開闊、疏朗大氣之感。

翻到這最後的結局,不少看客都是驚掉了下巴。

這古往今來的話本,無外乎都是個大團圓結局,所以,早在《鏡花水月》這大結局放出之前,就有人大膽預言,薛紈與謝玉山必定會破鏡重圓,重修舊好,多數人心裡也都是這麼期盼著的。

可如今薛紈這番舉動,倒讓他們說不出話來。

沒有這委屈求全的大團圓結局,意料之外,卻又是情理之中。

當然也有感歎可惜的,說起來這什麼富貴榮華,有情人終,倒當真像是人做的一場夢,是過眼雲煙,是這鏡中花、水中月了。

至此《鏡花水月》終於結束了連載,仍有許多人還沒從故事裡緩過神來,甚至有不少文人還提筆寫下了判語。

有讚揚了薛紈這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氣度。

“薛紈身上這一股英邁高華的俠氣,雖是個妓|子,卻未必不是個真丈夫!兩相比較,倒是謝玉山卻落了下風了!”

當然亦有怒斥薛紈的。

這一番討論卻是將《鏡花水月》再次推向了最**,甚至傳往了江南,傳往了京城。

不,這還不是最**。

這最**還在後麵呢,在這封麵釋出的信息上。

《鏡花水月》要排戲了!

據說請來的還是越縣有名的戲班子。

此時此刻,孟屏兒和小玉仙她們卻無暇留意外界對於《鏡花水月》的激烈爭辯,她們白天要在書坊裡“上班”,晚上就在戲班子的指導下拍戲。

燈下,翻了翻桌上吳朋義送過來的這些評語,張幼雙若有所思。

這些評語明顯都是經過吳朋義精挑細選的,無一不是褒獎之詞。

可如今她的目光已然比從前看得更透徹了些。

這些文人墨客為何褒揚薛紈,實際上褒揚薛紈對於“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追求。

而這堅貞卻是他們所需要宣傳的,拿來規訓世人,或者說婦人的。

少有人知曉我國明清時期,曾經出現過“義夫”這個概念,所謂“義夫”指的是青壯年時期喪妻,終身不再娶的男子。對應節婦,朝廷也會進行旌表。

褒揚“義夫”的堅貞,其初衷是為了鼓勵所有男人都該“守義”,都該“婦死當以夫鰥報之”嗎?不,不是如此,歸根究底,是為了勸婦節!

想到這兒,張幼雙歎了口氣。

她雖然救了孟屏兒、小玉仙、李三姐……但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在越縣這一個小小的縣城,仍有無數受苦的女人。

人力有限,她不可能救下每一個人。

要設立基金會嗎?號召大家來進行捐款?先不提有沒有士紳願意捐款,光是基金會幫扶的對象則有帶商榷了。

妓|女?

不,不可能,幫扶的對象是妓|女,這豈不是在呼籲廢娼,這些士紳斷無答應的道理。

那貧窮的女孩們?

如今又沒有女學,幫扶貧困的女孩最後無非是在“幫扶她背後的家庭”,沒有任何實質的好處落在女孩們身上。

歸根究底,不提高女性的地位,這簡直就是個無解的難題。

其實就“廢娼”這個問題,百年前,近代的有識之士們已經有過一輪討論了。

現代都無法根治的社會頑症,更遑論古代?

近代的有識之士認為,必須預先“謀婦女的經濟獨立”,要從“女子的教育入手,養成她獨立的能力”。

“要改正婦女的生活使他不當娼。必須在當娼以外去替他解決生活問題,不能直接拿廢娼來改正他的生活;因為他的生活根據和生活技能就隻有當娟,廢娼就是廢止他們的生活。”

隱隱約約間,張幼雙好像覺得自己把握住了什麼,飛快翻出筆記本,提筆記錄了下來。

沒有女學,不代表她不能開辦女學!

如果能開辦女學,幫扶的對象是貧困的女學生,免除她們的束脩助她們入學念書……

寫完這一段,張幼雙輕輕地舒了口氣,又提筆寫下這段時間的總結和記錄。

她的小金庫這段時間以來縮水了不少,不過物質金錢方麵雖然減少了,但精神生活上卻富足了不少。

對於這些收獲,張幼雙已經很滿意了。

和從前相比,在這短短的不到一年的時間裡,她似乎成長了許多。

至少看問題深入了不少。

想到自己之前在俞先生麵前那番大言不慚,張幼雙微微一囧。

擱下筆,張幼雙忍不住翹起唇角,望向了窗外的夜色,黑白分明的眸子裡,星光熠熠。

如今,對於當初那個“大梁TOP1”的野望她有了更深入的理解!又有了新的奮鬥目標!

有了這新的,拆分過後的奮鬥目標之後,張幼雙就把精力全都投注在了縣試和排戲上麵。

五個月後。

伴隨著天氣越來越冷,縣試報名的日子也終於到來了。

其實對於縣試,張幼雙倒不是特彆擔心,這隻是一個小目標罷了。

張幼雙的目標說起來實在是有點兒張狂了。

她的目標是,讓明道齋應試的學生全都考上!把貓貓培養成狀元,幫孟敬仲考上舉人!

隻有如此,她才能在越縣揚名!

想到這兒,張幼雙不由肅然,因為隻有如此,她才有足夠的名望去開辦女學。

她對明道齋的學生都很有信心,不過這次考試的成績也決定著她有關於“女學”野望的成敗。

以防萬一,還是在縣試前進行了一輪為期半個月的最後衝刺。

縣試畢竟隻是童子試的初級考試,出題都比較隨意,不過張幼雙還是幫著猜了點兒題,又擬了幾道題讓學生們拿去做了。

縣試開考在二月份,報名在一月份。

這五個月的時間裡,貓貓、保兒和王希禮幾人不知道吃錯了什麼藥,各種發憤圖強。

臨近年關的時候,終於到了報名的日子。

所幸大梁的報名要求不甚嚴格,覓了廩生作保,一大早,張衍就和祝保才、王希禮結伴來到了縣衙的禮房,填了姓名、年齡、籍貫,至於父母、祖父母、曾祖父母這三代履曆,張幼雙事先也往衙門裡多跑了幾趟,上下打通了關係。

至此,就等著縣試那一天了。

王希禮麵色略有點兒泛白,出了縣衙大門,微不可察地鬆了口氣。

本來以為不緊張,但是一踏進衙門禮房,看到這來來往往報名的學生們,他還是十分沒出息地緊張了,當然,這絕不可能承認的就是了!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