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律經常收到表白,聽的最多的就是“喜歡”兩字。
明明都不認識,明明還陌生,卻總有莫名其妙的人到他跟前說“喜歡”。
一度讓他覺得這兩個字特彆廉價。
水聲“嘩嘩”的,襯著月色泛起粼粼白光。
他的手指不停在衣服表麵劃過。
但是今天他好像知道“喜歡”的意義了,比原以為的要更深更純更簡單一些。
趙飲清窩在病床上,鹽水瓶少了一半時,孫律回來了,帶著一身檸檬香,身上穿的是剛回到手裡不久的日常衣物。
醫生又走了,辦公室靜悄悄的,使得少年走進來的步伐就算是特意放輕後也仍舊響在耳邊。
前不久的畫麵實在太尷尬了,趙飲清這會隻想裝睡。
她頭側向另一邊,隻露出粉色的耳朵,和一半的下頜線,略冷的燈光落在她身上,平添了幾分脆弱。
孫律拉開椅子,在床邊坐下,一陣細碎的雜音,之後又是塑料袋聲,半晌沒停。
趙飲清煩躁的皺眉,終於睜眼看過去。
“你乾嘛?”聲音弱的像扁了的氣球,沒有一點氣勢。
“給你拿了一套衣服。”他從袋裡掏出來,四四方方的疊的很整齊,放到床尾,“就是尺寸可能大點。”
趙飲清遲鈍的說:“給我衣服乾嘛,還是男裝。”
孫律無聲的看她。
安靜了幾秒,趙飲清咳了一聲,說:“知道了。”
孫律把塑料袋一卷放到衣服旁邊,問:“喝水嗎?”
“喝點吧。”
門口放了一台飲水機,電源開著,隔一陣就傳來水滾動的聲音。
孫律起身過去,從下麵的櫃子裡撈出一隻一次性杯,倒上水後又返回去遞給她。
“還有點燙。”他說。
趙飲清從床上坐起來一些,從他手裡接過,淺淺的抿了一口。
孫律重新坐回到了床邊,看了她一眼,又轉開了頭。
空氣就跟凍住了一樣,趙飲清低頭盯著杯子裡的水麵。
她免不了又想起上輩子,那時腳扭傷,孫律把她往醫務室一擱,跟要他命一樣的站了會,轉身就走了。
那會趙飲清孤零零坐在椅子上,眼睜睜看著人走出大門,飛快消失的背影,多少還是失望的。
好在孫律多少還有點良心,沒多久也回來了,臉黑的跟炭一樣,也沒有這次體貼,隻是沉默的坐邊上,完成任務一樣的等其他人訓練完過來接手。
她免不了自我反省了一頓,兩輩子做比較,唯一的區彆似乎是自己安分了點,知分寸了些,畫圈一樣駐守著自己的地方,不越界,不打擾。
僅僅如此,孫律的態度卻大相徑庭。
這算不算是一種諷刺?
剩下的點滴快見底時,醫生回來了,掐著點一樣,幫她拔了針頭。
趙飲清按著自己手背,從床上下來,看了眼床單。
醫生說:“不要緊,這邊不用管。”
“哦。”趙飲清臉又有點發熱,低頭將腳伸進鞋子,轉著腳後跟往裡塞。
孫律看了會,見穿的不順利,說:“把腳抬起來。”
趙飲清:“不用。”
差不多快擠進去了,隻是鞋子後跟折了起來。
孫律又看了眼她半殘的樣子,突然蹲身抓住了她的腳踝,說:“穿快點,大家回來了。”
室外遠遠的已經有了點人聲。
趙飲清僵在那,孫律一氣嗬成又幫她把另一隻腳套上了。
他起身,把床尾的衣服遞給她,說:“換嗎?”
趙飲清還在猶豫。
坐在辦公桌後的醫生說:“換了吧,衣服擱這,等會跟這個毯子一起收去洗,你現在這個樣子還是多休息。”
趙飲清說:“這邊還能幫忙洗衣服?”
醫生笑了下:“特殊情況還是能破例通融一次的,就是要交錢,20塊。”
趙飲清點點頭,能讓自己輕鬆點的時候,自然不會想找罪受。
簾子一拉,白布稍作晃動,瞬間隔出一小塊。
趙飲清脫下迷彩服,將孫律帶來的衣服換上。
灰色男款T恤,黑色運動短褲。
套在她身上寬大的離譜,趙飲清將衣擺塞進褲腰,拉開簾子。
對外站著的孫律轉過身來,愣了下,目光又很快轉開。
“走了。”他說。
趙飲清點頭,跟醫生道了聲謝,兩人一起出了門。
夜間拉練已經結束,大批學生正緩慢的從大門湧進來。
像海上的波浪,一片推著一片。
他們踩著一層疊著一層的黑影,穿過人群。
孫律把人送到宿舍門口。
趙飲清說:“今天謝謝了。”
衣服的關係,她看過去顯得更嬌小脆弱,頂著一張仍舊蒼白的臉,雙目黑沉的看著他。
孫律低頭:“沒事,你好好休息。”
趙飲清“嗯”了一聲,慢吞吞朝宿舍走。
見她進了樓道,身影徹底消失後,孫律才轉身。
到了宿舍,秦宇已經回來了。
最後一個晚上,管的沒之前嚴,洗澡時間也有所放寬。
秦宇不著急去搶水龍頭,將已經回到自己手上的行李箱拖出來,翻找零食吃,一邊問:“趙飲清是什麼問題?太累了還是中暑了?”
這個問題,孫律發現他不好回答,當沒聽見,說:“你回來的挺快的。”
“沒跑完,最後一段在修路,抄近路回來的。”秦宇拆了包薯片吃,又扔給孫律一包,“你背了這一程有沒有累吐?”
“不至於,”孫律停了下,“她不重。”
秦宇回憶了下,說:“好像是,趙飲清不胖,那個腿又細又直的,嘖嘖。”
孫律一皺眉,沒說話。
第二天,整個營地的學生又像歸返的鴨群,一溜的上了大巴車,跟來時一樣,晃蕩著離開了。
趙飲清肚子還是不舒服,上了車後就閉眼靠在那,一直沒做聲。
到服務區時,才下去上了趟衛生間。
站那洗手,身邊過來一個人,輕輕碰了碰她的胳膊。
趙飲清轉頭,孫律遞過來一隻保溫杯。
“早飯沒吃,就多喝點熱水。”他說。
趙飲清搖頭,她本身就不是愛喝水的人,車上還要坐很久,喝多了也麻煩。
孫律沒有勉強她,隻是目光掃過她略白的側臉,問了句:“跟昨天比好點了嗎?”
“好些了。”
兩人走到外麵,在日頭下站了一瞬,旁邊是不斷進出的行人,溫暖的風,搖曳的樹枝,孫律被人撞了下,朝趙飲清這邊退,衣服擦到她的。
趙飲清看了他一眼,孫律沉默的跟她對視,這天很奇怪,他的眼神不再如往日裡的純粹,像是涵蓋著什麼,努力遮掩,依舊要溢出來的樣子。
隻是趙飲清沒心情細究,波瀾不驚的率先轉開了頭。
下午一點,車子到了學校,校門口停滿了接人的私家車。
趙飲清慢吞吞的拖著自己的行李箱走到路邊,今天來的是趙正陽,真是難得。
“怎麼沒精打采的?”趙正陽從車上下來,歪頭看自己女兒,“黑了,瘦倒是沒瘦。”
趙飲清將行李箱交出來,說:“半條命已經快沒了。”
“這麼慘,需要安慰嗎?”趙正陽打開後備箱,把行李放進去,轉頭又喊了聲孫律。
隔著十幾米,孫律跟秦宇站在一塊。
趙正陽做了個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