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一日便走,當真一日便走。
次日天還沒亮,徐宴便已經走了。蘇毓迷迷糊糊的,還沒來得及問他到底回來拿什麼,他人就不見了蹤影。昨日夜裡也沒怎麼睡,蘇毓爬起來早已日曬三竿。
堅持每日自虐完以後出來,門外的陽光正好,金黃的陽光暖洋洋地披在院子裡榕樹上,葉子在發著細碎的光。小屁娃子不知從哪兒弄來的吃食,此時正坐在院子的小馬紮上一口一口啃著。抬頭看見自家娘親出來,他鼓著腮幫子還仰頭燦爛地笑:“娘,你起來啦?爹給買了包子。”
蘇毓扭頭往灶下去,鍋裡溫著稀飯和幾個包子。
用過了早膳,蘇毓開始忙正事兒。
昨日剛去木匠鋪子將麵膜包裝木盒拿回來,前段時日磨好的麵膜粉要分裝。雖然原本的打算是走徐宴同窗內眷的路子,但蘇毓現如今覺得,平日裡沒事可以去集市碰碰運氣。雖說這東西不一定能賣多少出去,但出去行動,比坐在家中想辦法要管用得多。
母子倆在家裡分裝麵膜粉,隔壁的嚴家小媳婦兒就抱著孩子來坐坐。
在梨花巷子住了這麼久。聽嚴家相公的口氣,除了偶爾去菜市口,眼角小媳婦兒平日裡是能不出門就不出門的。左鄰右舍也沒見她串門,偶爾會抱孩子在院子裡走動,但一旦看到外人就立馬躲進屋裡去。蘇毓也是去過她家好幾趟,經常將徐乘風丟她家裡寄放,彼此才熟悉起來。
此時她坐在小馬紮上看蘇毓往木盒裡裝麵膜粉,就順手幫著裝。
一邊裝麵膜粉,一邊就與蘇毓聊起來:“豫南書院跟彆的書院不同,入院一個月後便要進行學業考核。相公為了考核,這段時日都在家中起早摸黑的溫書做文章,說放成績當日允許家眷去探望,要我去書院坐坐。不過毓娘姐姐你也曉得我性子,最是怕這些。到時候人來人往的,我就有些怕……”
這事兒蘇毓還沒聽徐宴說,聽到嚴家小媳婦兒說起都有些迷茫:“家眷都要去?”
“也不是,”她搖了搖頭,輕聲細語的,“有家眷的自然要去,跟同窗的內眷聯絡聯絡感情。豫南書院的學生跟旁的學員不同,說句大話,豫南書院的學生那都是定死了進士出身。往後不管大小,少不得是個官兒。既然如此,同窗時候的情誼便彌足珍貴,指不定往後是官場上相互扶持的幫手了。”
這到底蘇毓自然懂,就是貴婦交際的一種唄。內眷的關係好,與男子本身和在外行事也有幫助。兩家若是相處得好,往後一同為官自然聯係更加緊密些。
不過這事兒徐宴沒跟蘇毓提,蘇毓便也沒顧慮到這一層:“嚴相公讓你去?”
“嗯。”嚴家小媳婦兒點了點頭。袋埋得低低的,似乎這事兒對她來說挺難,此時整個人瞧著蔫巴巴的,“但我這脾性,你也知道。去了指不定幫不上忙,還會扯後腿。我嘴笨,也沒什麼眼色,說不來好聽的還不敢跟生人說話,就怕到時候鬨笑話給相公丟人……”
蘇毓這會兒已經差不多裝完了。因著是頭一批,沒敢磨太多。剔除昨日給白氏的那一盒,蘇毓自己留下了三四盒,此時裝完也就六盒。
“毓娘姐姐,到時候你也去麼?”嚴家小媳婦兒猶豫了半天,磕磕巴巴地才開了口。
蘇毓原本還在想什麼時候去徐宴的書院一趟,這會兒倒是好了,瞌睡來了正好有人送枕頭。她理所當然地點頭,就看到小媳婦兒欲言又止的,似乎想說什麼話。
磕巴了好半天,她才張開嘴:“到時候,你,能,帶帶我嗎?”
一句話說完,臉都紅了。
蘇毓被她逗笑:“去自然會跟你一道,到時候還得把孩子帶上,你不嫌乘風吵鬨便好了。”
聽她這麼說,嚴家小媳婦兒眼睛噌地一下就亮了。回過神來,臉頰都羞紅了。這似乎是她頭一回自己請求彆人幫助。張開這個口對她來說就已經突破了極限,此時得到蘇毓肯定的回答喜不自禁。
抱著孩子霍一下站起身,動作太大,差點沒把孩子給嚇醒。
連忙小心拍拍孩子後背,將奶娃娃給哄睡了她才壓低了聲音特彆激動道:“怎,怎麼會!乘風這孩子多討人喜歡啊?整個巷子就沒有比乘風更討人喜歡的孩子了!那毓娘姐姐,這事兒就這麼說定了?”
“嗯,”蘇毓帶她是很簡單的,這小媳婦兒乖巧的很,“到時候我倆一起走。”
嚴家小媳婦兒自然是滿口答應。又在徐家坐了一會兒,才喜笑顏開地拿了一盒麵膜謝過蘇毓離開。
既然是一個月後,如今才開學十天不到。日子還早,蘇毓有些在家待不住,帶著徐乘風便又出門了。說來徐乘風已經到了該進學的年紀。隻是徐宴似乎有什麼彆的打算,說要再等等,所以才將孩子一直留在家中。但即使是等等,也可以先行教導一番。
既然決定了好好教導這個孩子,蘇毓自然會用心對待。如今徐家不缺那點銀兩,用罷了午膳便帶著徐乘風去西街的琴行。
這回出門,她才想起來這幾日天好,她好多衣裳都洗了。
此時箱籠裡就剩一件紅衣裙。在出孫家那事兒之後,蘇毓便曉得輕重了,沒敢再亂穿衣裳。如今徐宴不在家,她出門,就甚少穿得太體麵。日子安穩許久,蘇毓手指搭在這裙子上就有些猶豫。
伸頭往外頭看了一眼,洗好的衣裳都掛在繩子上滴水。
想想,便穿上了。
鎖了院子出門,左鄰右舍地婦人在院子裡瞥見她一身紅裙子,忍不住啐了一口:“狐狸精!”
蘇毓是不曉得背後有人看不慣,她牽著徐乘風,便直奔西街的琴行。
這小子是真的聰慧,就資質來說,蘇毓覺得比她小時候要強不少。記性好,悟性佳。寫東西快,還不怕被罵。雖說蘇毓總是逗趣兒說這小子手短腳短,但真正從同齡人來看,他已經是骨骼修長的類型了。
不過這也是難怪,毓丫本身的骨骼條件就很優秀,徐宴就更不必說。兩人結合生下來的孩子,無論是肖父還是肖母,徐乘風都不可能差的。
蘇毓本身是學過琴的,幼年時候學,彈琴到十六歲以後才漸漸甚少彈。但將近十年的彈琴經曆,教導一個小孩兒入門是妥妥的沒問題。
兩人在琴行轉悠,蘇毓就發現一件有意思的事兒。金陵城似乎又來人了。
年輕且衣著華貴的公子哥兒在琴行這一塊走動。蘇毓挑好了琴,抱著準備小屁娃子回去了。擦身而過之時被公子哥兒身邊的仆從給叫住了。
蘇毓一愣,扭頭疑惑地看著他們:“公子是在叫我?”
“嗯,”那公子生得俊眉修目,金冠紫袍,手裡拿把折扇在緩緩地扇動。見蘇毓站住了腳步,他那奇異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蘇毓的身段兒,眼睛亮晶晶的,流露出很直白的讚賞。而後他一撩袍子緩步走過來,含笑地衝著蘇毓道:“這位娘子,不知可否借一步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