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魏思源開口,馮凱鑫已經立刻拒絕:“不可能!不就是吃個飯應酬一下嗎,這不是很正常的事?至於你三貞九烈上綱上線的?”
他話音落下,紀封沒理他。
紀封轉頭專注地看著許蜜語問:“除了道歉之外,還需不需要告他性.騷擾?”
許蜜語立刻想到作為證據的錄音裡,除了馮凱鑫他們那些男人的猥瑣勸酒,她手下有幾個女孩也傻乎乎地附和過。真告的話,這幾個女孩就會被拎出來說是你情我願,鬨開了反而對她們的聲譽不好。所以還真的是不太方便告。
她婉轉地看了一眼紀封——不是不想告他,是不方便告。
紀封竟好像看懂了她眼神裡的意思,也回給她一個眼神。
而許蜜語竟也讀懂了紀封的眼神——那也不能這麼實話實說,還是要嚇他一下的。
電光火石間一來一回地對過眼神後,許蜜語開口,朗聲回答紀封:“如果他肯對我們道歉,我們可以考慮退一步不告他。但如果他不肯道歉,我們一定會通過走法律途徑討回公道的。”
許蜜語說完,紀封幾不可見地挑了挑眉尖。那是對她剛剛反應機敏、能準確領會他意圖的讚許。
馮凱鑫在一旁聽得著急了,向魏思源求救:“二表哥……”
魏思源讓他閉嘴,然後掏出手帕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和紀封好聲好氣地打商量:“紀總您看,不過就是一群服務員而已,您就當給我個麵子,這次就高抬貴手放他一馬吧,怎麼說他也是我的親表弟……”
紀封微微一眯眼,嘴角溢起一抹嘲諷淡笑:“隻是一群服務員而已嗎?”他抬手向身後站著的柯文雪尹香羅清萍她們一掃,對魏思源說,“可你表弟今天如果不道歉,這些服務員就會不高興;她們不高興的話,工作起來就會不走心,這樣就會讓顧客的住店體驗大打折扣。”一番推演後,他得出最後結論,“那算了,這樣讓顧客體驗不佳的酒店買賣,做下去隻會賠錢。所以魏總,你這酒店我就不收了吧。”
他說得雲淡風輕的,魏思源卻聽得心驚膽戰。
他再也不打什麼商量了,立刻轉身向後,朝著馮凱鑫狠狠踢了一腳,把人踢得整個一個踉蹌。
“還傻站著,去道歉啊!”
馮凱鑫千百個不情願,可是看到魏思源狠厲的警告眼神時,終於意識到自己已經窮途末路,再沒有救星。他隻好照做。
他挪動到許蜜語麵前,牙根都要咬出血來,臉上肌肉抽搐著,說了聲:“對不起”。
又挪動到柯文雪她們那邊去,逐個地對她們開口道歉。
所有被道過歉的人都忍不住有點興奮。她們對陪酒的事早就心存怨憤,隻是礙於馮凱鑫的淫.威不敢反抗。她們想不到這輩子還有讓自己吃過的冤枉虧沉冤昭雪的時候,她們居然能麵對麵地聽到馮凱鑫對自己道歉。
大家都開心極了,要不是新任老板正在場,她們真想衝到許蜜語身邊一起抱住她。
馮凱鑫道歉完畢,魏思源再不想在這場鬨劇裡多耽擱一秒,立刻把他拎走。
紀封隨後也走了,還走得極度瀟灑有派頭。
他兩手插在褲子口袋裡,下巴微揚,眼不斜視,目中無人極了,並沒有去看許蜜語,直接把身形拔得筆直,大步走出辦公室去。
經過依然被薛睿擋在門外的聶予誠時,他看都不看一眼,像擦過空氣一樣擦肩越過。
薛睿看著紀封的背影,看他把步伐邁出一種六親不認般地瀟灑。
薛睿放過聶予誠,抬腿跨步小跑地跟上了紀封。
紀封卻在轉過拐彎處、身後那群人都看不到自己之後,驀地停住腳步,一側頭,對薛睿問:“你跟上來乾什麼?”
“??”薛睿怔愣了一下。
不然呢……他不跟上來,應該去乾什麼??
“回去把她帶上頂樓來給我做飯。”紀封沒好氣地交代著,又催促道,“趕緊的,這都什麼時候了,想餓死我?”
“……”原來不讓他跟上來是要讓他去催飯。
薛睿不由覺得有那麼一點好笑。剛剛這人明明把步子走得那麼六親不認目中無人,多瀟灑似的,合著都是在裝腔作勢拿捏做派,這不一到彆人看不著的地方,立刻就開始催飯了嗎。
*
薛睿折返回去找許蜜語時,許蜜語正被行政層的客房服務員們團團圍住。
她們七嘴八舌地說著話,又興奮又開心。
雖然有些不忍心打斷她們,但想到紀封的難搞,他還是出聲叫了許蜜語,讓她出來一下。
許蜜語的視線和他一對接,就立刻想起自己身上還有個高薪兼職——她得趕緊給紀封做飯去,那個剛剛給自己撐過腰的男人。
也是她未來的老板。
想到這個剛被揭曉的新身份,許蜜語簡直心生恭敬,立刻行動起來走向辦公室外。
本來就是頂樓貴賓身份的紀封,再疊加一個新老板的身份,給她十個膽子也不敢怠慢。
走出門口時,她看到了聶予誠。
她看到他對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他眼神裡竟還有對她餘情未了似的一點隱痛。
他又折回來乾嘛呢?是幫他的妻子興師問罪,還是替他妻子的荒謬行為解釋洗白?還是來幫她跟馮凱鑫求情,卻見證了一場職權交替、沒能讓他的求情派上用場?
許蜜語不想去分辨聶予誠再次出現的原因,這對她和他來說都已經是沒有意義的事。
於是她路過聶予誠的時候,眼睛直視前方,也和剛剛的紀封一樣,看都沒有看他。
薛睿跟在許蜜語身後邁步。
他清楚看到許蜜語無視前夫與他擦肩而過時,她前夫是那樣失魂落魄地被她擱在了身後。
他覺得這一刻的許蜜語,有點酷。
*
許蜜語很用心地給紀封燒了一餐豐盛晚飯。
紀封嘴裡沒好氣地嚷嚷著“都餓過勁了”,可真吃起來時卻一點沒嘴軟,光米飯就吃掉了三碗,更是把幾盤家常菜風卷殘雲一般地吃個精光。
他放下筷子的時候,甚至打了一個他這輩子都沒有當眾打過的嗝——他向來認為當眾打嗝跟當眾放屁是一樣性質的事情,都非常地破壞完美,所以他從來都是寧可憋死自己也絕不放縱它們從身體裡溢出。
可是今晚他實在太撐了,撐到他竟可以看輕生死再也抑製不住打嗝的衝動。
可打完這個嗝,他怔了一下後就覺得自己變得不完美了,頓時有點想鬨脾氣。都怪許蜜語,害他吃得這麼撐!
這時他聽到許蜜語對自己鄭重道謝:“紀先生,謝謝您今天所做的一切,謝謝您肯維護每一個最基層的服務員,您這麼做讓我們覺得很有尊嚴,也讓我們覺得自己的工作很重要!”
許蜜語說完對紀封彎腰鞠了一躬。
紀封還是有點想鬨脾氣,於是沒好氣地說道:“許蜜語,你聽好了,但凡我已經找到了能接替你做飯的好廚子,我今天都不會站出來幫你的。你懂我的意思嗎?”
許蜜語想了想,品了品,回答說:“……好像懂。您是說,您隻是因為不想失去一個做飯的,剛剛才會站出來幫我說話。”
紀封眼角一挑:“還挺有自知之明。知道就好。”
許蜜語突然想到什麼,話鋒一轉:“但就算您不站出來、我真的被開除,其實對您也無所謂啊,因為您可以直接聘我當全職廚子的。”
“……”紀封看著許蜜語,差點噎住。
下一秒,他對許蜜語大聲嗆道:“出去!”
許蜜語彎腰行禮,說了聲“紀先生再見”,就真的出去了……順便離開了。
“…………”
紀封總覺得沒發泄出去的小脾氣似乎變得更多了,憋得他有點難受。
薛睿在一旁努力憋笑。
紀封眼神凜冽地向他一掃,薛睿立刻把偷笑吞了,老實起來。
他想了想,問紀封:“老板,您剛才趕到下邊替蜜語姐她們出頭,真就隻是為了保住個臨時廚子啊?”
紀封掃他一眼,像在掃一個白癡:“不然呢?我如果不是為了留下她給我做飯,難道是為了她本人嗎?你覺得是你瘋了還是我瘋了?”
薛睿抿抿嘴唇不敢多嘴瞎答。隨後他忍不住又問個問題:“還有啊老板,您即將接手斯威酒店成為新老板這件事,我之前問您什麼時候官宣,您說還不是時候,得再等等;結果今天您怎麼官宣得這麼突然啊?”
紀封沒好氣地一挑眉:“你總不會覺得我這樣做是為了幫那女的保住工作吧?”
薛睿想,可不就是有點這麼覺得的麼……
“跟她沒關係,隻是單純覺得時機到了而已。”紀封一副言辭鑿鑿的樣子回答道。
“可您之前明明說,得再多等等,不能這麼快就官宣,因為時間越久,暴露出來的問題就越多,就越好殺價……”薛睿像一個沒感情的幫助回憶總裁說話的機器。
“我現在覺得問題已經發現得夠多了行不行?單憑今天的事就夠我狠狠殺穿魏思源的底盤!”紀封沉著臉冷聲回答。好像和之前有些矛盾的說法並不能打到他的臉。
“可您還說……”
“你是不是不想乾了?”紀封瞪住薛睿,截斷他的話,一臉肅殺地問。
薛睿立刻把話鋒一轉:“不管您還說了什麼,都是您說什麼,就是什麼!”
您說到時候了,那就是到時候了。
您說問題夠多了,那就是夠多了。
您說可以殺穿底盤了,那就是要乾漏魏思源的底盤了。
誰讓您是老板呢?
*
許蜜語回到宿舍後,終於有自己的空間可以靜靜想事情了。
傍晚時發生的事情轉折太多,信息量太大,她要到現在才能好好整理和平複一下那種過山車一般的情緒變化。
差點以為她這次是必走無疑了,結果又是紀封保住了她。
而他一直以來住在頂樓不走,原來是為了對斯威酒店做調查。
原來他是星紀連鎖酒店的大老板,原來他也即將是斯威酒店的新老板。
她之前就知道星紀酒店的,因為它是五星酒店裡標杆一樣的存在。但她從來不知道星紀酒店的老板是誰,因為從沒想到過要去了解其他酒店的信息。
現在回想一下,紀封收購斯威酒店好像也是有跡可循的——當初他從泰國的普拉育那裡收購的物業,其實就是當地的酒店。他連國外的酒店都在收,更何況國內的。隻是她當時沒聯想那麼多也沒想去了解太多,隻想得過且過地過日子。
但她現在想了解更多、學習更多了。
她開始上網查,怎麼樣才能了解一家公司的老板?
很快她就搜到了答案。
原來可以通過一個查詢企業信息的軟件去了解。
她下載了那個軟件,輸入星紀酒店的名稱。
馬上她就看到了紀封的名字,也看到這個名字下,輻射出好多的產業。
她看著了解著,那些圍繞紀封兩個字發散出去的商業網絡,這個網一樣的商業版圖讓她越發覺得自己跟他,不在同一個緯度裡。
從軟件退出後,許蜜語想了想,又以紀封和星紀酒店為關鍵字搜索了一下新聞。
然後她發現,紀封真的很低調,在她搜到的新聞稿裡,紀封沒有出過鏡,都是他手下的副總或者公關部門發言人出麵接受采訪的。
她把每個和紀封、和星紀酒店相關的新聞都看了一遍。然後從副總或者發言人出鏡受訪的信息裡,她逐漸拚出一副藍圖——紀封打算統領這個地區的酒店業務,他收購這個地區有發展潛力的五星酒店和星紀融合好後,會運作酒店集團上市。
許蜜語消化著紀封的這份事業藍圖想,他不是隻會開嘲諷和嫌棄的漂亮皮囊。
他真的,好厲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