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後視鏡裡,他看著漸漸縮小的她,看著站在原地無動於衷的她。
她不喊不叫不哭,不追上來說她後悔了請他不要走。
他握緊拳頭。他讓自己記住今晚。他被那個壞透的女人傷透了尊嚴。他對自己下口不擇言的狠話:從今以後再受到她的蠱惑再想她再對她放不下,他就是蠢驢。
*
紀封回到酒店時,已經氣到快要七竅生煙。
他把薛睿抓來,薅住他的衣領狂怒質問:“你出的什麼餿主意?我按你說的做,現在好了,許蜜語她要跟我分手!”
薛睿目瞪口呆:“啊?為什麼啊??蜜語姐她怎麼說的啊???”
“她說我做的不是她想要的,隻是我自以為她想要的。女人怎麼那麼麻煩?她到底想要什麼?”紀封鬆開薛睿,煩躁地扯拽自己的頭發。
薛睿完全讚同紀封的觀點:女人就是麻煩,他們這些可憐男人就是搞不懂女人到底想要什麼。可是沒辦法,他們就是喜歡這些迷一樣的麻煩女人。
薛睿問:“老板,要不你給我仔細說下你都乾什麼了?我好幫你分析下到底是哪個步驟出現了問題。”
紀封冷著臉把帶著許蜜語去參加酒會、並在酒會上當眾官宣了他們關係的事從頭到尾複盤:
他送她裙子鞋子。她穿上明明很好看,可是翻臉要分手時卻說,這些不是她想要的。
他帶她去高端酒會,在那裡鄭重公開宣布了他們的戀愛關係,想給她一份身份被確定的歸屬感和安全感。可是回過頭她卻說,這也不是她想要的,她還控訴他為什麼沒有提前和她商量就自己做了這樣的決定。
薛睿消化了好一會兒後,覺得自己好像既理解許蜜語,又理解紀封。對於許蜜語來說,紀封給她的確實不是她想要的。對於紀封來說,許蜜語到底想要什麼,她不說,他隻能看著給。
很難判定誰對誰錯,或者說其實兩個人都有些錯。可兩個人如果是因為這些事分了手,未免分得太過可惜。
薛睿問紀封:“那老板,蜜語姐提出分手後,你直接答應了?”
“答應了。”紀封狠狠地說。
“啊?”
“並且已經警告了她彆後悔。”
“啊???”
薛睿就此不敢多說話,怕被遷怒。今晚的紀封顯然被刺激得有點瘋批了……
他千方百計地讓紀封趕緊去休息一下,或許等明天早上他睡醒以後情緒穩定了,他們再好好談這件事更穩妥一些。
紀封憤憤地回去臥室了。
薛睿在客房住下。
第二天一早,薛睿一睜開眼就嚇得魂都丟掉一半。
紀封的腦袋就懸在他枕頭的正上方。紀封的眼底掛著黑眼圈,眼神裡正充滿不耐煩地在瞪他,一看就是已經瞪了有一會兒,現在終於如願地把他給瞪醒。
而紀封居然還要嫌棄:“你怎麼才醒?”
薛睿坐起時,一邊拍胸口一邊大喘氣,終於把自己跑掉的魂抓回來安撫好塞回身體後,他不樂意地問紀封:“老板,你乾嘛啊這是,過分了吧?哪有大早上盯著自己還在睡覺的男助理使勁看的啊,職場性騷擾啊!”
他跑進衛生間飛快洗漱。收拾妥當以後他看到紀封正坐在客房的單人沙發裡,翹著二郎腿在不耐煩地等他。
看他終於舍得從衛生間裡出來,紀封直接說:“我想了一晚上,我覺得好像想明白了,但又有點糊塗。我覺得我現在很清醒,但又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昨晚我答應許蜜語那個女人分手了,但我其實好像不想和她分手。我和她昨天談分手時,好像是很認真地已經分手了,但現在在我的意識裡,我又覺得我們好像沒有真的分手。你明白我在說什麼嗎?懂我的意思嗎?”
薛睿看著紀封,差點笑出聲。他當然懂,紀封這是在感情裡吃癟了。
沒想到堂堂紀封也有吃癟的一天。
他點點頭:“老板,你來來回回想的這些,其實簡單說就是——你昨天對蜜語姐放的不要後悔的狠話,現在反噬在你自己身上了。”
紀封雙眉一蹙,外強中乾地強硬自辯:“胡說八道!我不可能後悔。”但頓了頓後,卻又問,“你說她是真的跟我分手嗎?”
正在喝水的薛睿差點噴出來。
高傲的霸總紀封居然也有這麼患得患失的時候?真是讓人開了眼了。
“她是不是認真地分手,你問我沒有用啊,你得去和蜜語姐本人求證。”
紀封點點頭。
下一秒他麵無表情地向薛睿宣布一個噩耗:“接下來你正式調回到我身邊來,繼續做我的貼身助理。”
薛睿手裡的水杯差點悲傷地摔去地上。
他自由的好日子,沒了。
他由衷地希望,許蜜語能和紀封快點和好。
*
許蜜語宣布分手的當晚,紀封憤怒無比,他心裡想的是:分就分,他是誰?他可是紀封,是彆人要笑臉討好的紀封。他什麼時候受過彆人的氣?尤其是女人動不動就說分手的窩囊氣。
所以分就分,不分他都不姓紀。
但許蜜語宣布分手的第二天,就如薛睿所說,紀封已經在心裡開始後悔了。他後悔把分手答應得太快,他沒有考慮到分手意味著他和許蜜語從此將變成兩個不相乾的人。他再也不能去她的公寓,不能隨時隨地教她工作上的事,不能在她看書時故意給她搗亂,不能看到她燦爛地對他笑,也不能吃她給他燒的菜,不能享受她的按摩,不能繼續和她做情侶間的一百件事,不能和她相擁在一起度過陰雨綿綿的夜……想到這些不能,他心裡有種很空很慌的無措感。
他開始想,有沒有一種可能,許蜜語對他提出分手,隻是氣話?隻是想博得他更多關注和喜歡的小把戲?
他想如果這隻是個小把戲,那許蜜語應該很快就會找個由頭來頂樓——找他彙報工作也好,找薛睿有事情也好;到時候他們互相給對方搬個梯子,就可以和好如初了。他確定許蜜語對自己也有很深的感情,深到她根本就應該舍不得自己。
可是他等著等著,沒等來許蜜語的梯子和求好,等到的是她在企劃部工作得更加如魚得水的消息。甚至企劃部的總經理還親自寫了要人的調令申請,打定主意要把許蜜語就此扣留在自己麾下,因為覺得她對企劃部的工作很有悟性和能力。
紀封賭氣般地在調令上簽了字。她就這麼想離他遠遠的嗎?好啊,他成全她。
許蜜語自此正式變成企劃部的人。
可剛簽完調令沒兩天,紀封就後悔了。他後悔自己賭這個氣乾什麼呢?把她帶在身邊的那段日子,才是他最舒心最痛快的日子啊。
現在好,看不到她了。
許蜜語一直也不來跟他搬梯子,好吧,最後終於是他等不住了。
他帶著薛睿,找著冠冕堂皇的理由,到企劃部現場去檢查活動的策劃情況。
他終於見到了許蜜語。他眼神像長在她身上臉上一樣,根本挪不開。
可她居然一個正眼回視都不給他,回他的問話時,她也眼瞼微垂,隻看著他胸口,態度又官方又得體,一副很泰然自若的樣子,一副很公事公辦的樣子,一副很專心工作的樣子。
她臉上身上絲毫沒有後悔分手的跡象。
紀封看著眼前無論什麼刁難問題都問不倒的許蜜語,一個對他公事公辦的許蜜語,他心裡從有氣變到疑惑,又從疑惑變到有些慌。
她這副樣子看起來,好像是真的不想和他再好了。她不是在玩分手的小把戲,不是在欲擒故縱,不是一時置氣,她的確是在認真地和他分手。
回到頂樓,紀封在套房客廳裡步伐紊亂地走來走去。
他腦子裡的思緒和他的步伐一樣亂。
他同意分手原本就是氣話。他根本不覺得他們會真的分手。
可是剛剛他從許蜜語的臉上確認過了,原來他們是真的分手了。
他還一直端著架子等著她上樓來求和和好,這念頭現在看真是夠可笑。
所以接下來他該怎麼辦?
他步履淩亂地走在客廳裡。最後他猛然刹住腳步冷笑著想:分手就分手,沒了她許蜜語,他紀封還找不到更好的了?
她未免把自己看得太重要。
*
紀封有一個星期的時間,不再排斥母親封雪蘭給他安排各種相親。
他像趕場一樣,效率高時一個上午可以見上三四個人。封雪蘭對他的變化簡直喜極而泣,以為自己很快就抱孫有望了。
薛睿陪著紀封一場場地相親。在紀封還能堅持的時候,薛睿已經快要挺不住了。
這些相親對象,都是經過封雪蘭精心初篩過的,無論家世品貌還是性格能力,都是一等一的出眾。
可是紀封相來相去,卻發現沒有一個能入得了他的眼和心的。
薛睿甚至驚悚地發現,紀封漸漸地正在相親對象們臉上找許蜜語的影子。
這個人的眼睛有些像許蜜語。於是見麵全程紀封一直盯著那雙眼睛。
那個人的嘴巴微微抿起時,很像許蜜語害羞的樣子。於是紀封就瞧準了對方的嘴角,目不轉睛。
最有希望相成的一次,是那女孩笑起來,有幾分許蜜語的神韻。紀封差點以為這一位這回是可以的了,可是當對方提出一起用餐,紀封忽然從迷霧裡清醒過來一般,覺得一切都索然無味。
到這時連紀封自己也幡然發現,他在這個時候相親,拯救不了自己,隻荒唐地印證著他對許蜜語越陷越深。
這發現讓他對自己感到氣憤和羞怒。
也就此他結束掉了為期一周的相親活動。
至此紀封自己打自己臉地承認,也許不是許蜜語把她自己看得太重,是他把她不小心往心裡放得有些深了。
承認這一點很難,因為會傷到他的男人尊嚴。可是一旦承認下來了,他又覺得實在忍不住想去見見那個傷他男人尊嚴的壞女人。
於是他一麵忍不住在心裡對她放狠話,叫她壞女人,叫她走著瞧,叫她彆後悔,叫她等著看最後到底是誰離不開誰;一麵又千想百想沒事找事地想湊出個能讓她和自己共處一室的機會。
當紀封正苦於一時間找不到這樣的機會時,薛睿向他彙報了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