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習慣承受苦難的人,反而承受不起幸福。
顧青像一個常年處於黑暗的人乍見到一縷陽光,慌亂,失神,手足無措。
前世已是隔世,可前世仍有無法釋懷的心結。今生或是新生,可今生的顧青並不想接受來自陌生人的善意。
他害怕善意隻是短暫的停留,害怕有一天陌生人對他重新冷漠後,承受不起巨大的失落。
半壇酒入喉,借著微醺的酒意,顧青壓下心中翻騰的情緒。
他永遠冷靜,對他來說,異常的情緒波動是失敗或厄運來臨之前的征兆。
疲憊地癱坐在蒲團上,顧青垂著頭,不知在想什麼。
宋根生兩眼發直,神情仿若癡呆,喃喃念叨。
馮阿翁好奇地看著二人的神態,不解地撓頭,見宋根生嘴唇蠕動,馮阿翁湊近了才聽清楚,宋根生嘴裡念叨的是顧青剛才說的那句話。
“但願人長久,千裡共嬋娟……但願人長久,千裡共嬋娟……”
馮阿翁有些懵,這是一句詩嗎?好像很不錯的樣子?
良久,宋根生醒過神,推了推顧青,顫聲道:“顧青,顧青!你回回神!”
顧青抬頭瞥他。
“顧青,你果真沒讀過書?”宋根生一臉人生若隻如初見的樣子,陌生的眼光上下打量著他。
“沒讀過,怎樣?我驕傲了嗎?”顧青不耐煩地道。
“‘但願人長久,千裡共嬋娟’一句,是你剛作的詩?”宋根生興奮地道。
顧青皺眉:“我剛作詩了?”
“作了,絕妙之句,我想知道全詩,能告訴我嗎?”
“你瘋了吧你,我是文盲啊,怎麼可能作詩,讀書人的腦子如此脆弱嗎?一喝酒就懵。”顧青毫不留情地懟道。
宋根生這次卻沒上當,用力地拽住他的胳膊,篤定的眼神直視顧青的臉。
“你作詩了,馮阿翁也聽見了。”
馮阿翁猶豫了一下,道:“老漢剛才確實聽見顧青說了一句話,不過老漢不識字,不知他說的是不是詩……”
“是詩!”宋根生斬釘截鐵地道。
灌了半壇果酒,顧青此時已有些後勁上頭了,不耐煩地揪住宋根生往門口走。
“你喝多了,回去睡一覺,醒來你就會為今晚說的蠢話後悔痛哭,快滾。”
一腳將宋根生踹出門,送他離開,千裡之外。
然後顧青轉身,看著馮阿翁,馮阿翁急忙起身,拄著拐杖道:“老漢自己走,自己走,不勞相送。”
顧青恢複了溫文的樣子,微笑行禮:“馮阿翁好走。”
一位殘疾老人以異常矯健之姿飛快離開,顧青關上門,看著空蕩蕩的院子,滿足地歎了口氣:“終於安靜了,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