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青沒再多說什麼。
他剛才說的其實是上輩子的事,但是他不習慣向彆人賣慘,無論多麼悲慘的往事,說出來後往往顯得矯情,正如他無數次安慰自己時說過的話,他不過是上天挑選倒黴蛋時不幸被隨機挑出來的那一個,如此而已。
因為不平凡的成長經曆,造就了如今的自己。他對如今的自己很滿意,兩輩子都滿意。
感謝上天的不公,讓一棵嫩芽有了頂開石頭破土而出的力氣,讓自己不得不變得強大。
夜已深,顧青端起桌上的一杯殘酒,朝張懷錦敬了一下,微笑著說出一句前世的祝福:“新年快樂!”
一飲而儘,殘酒入喉,腹內透出一縷涼意,院子外,狂歡人群的喧鬨聲似乎更沸騰了,今夜的長安,是一座不夜城。
顧青卻有些倦了,他喜歡擁抱熱鬨,人聲鼎沸的環境裡才能更清楚地感覺到自己是真實活著的。
唯獨年節,他討厭任何聲音,隻想早早睡去。
擱下酒杯,顧青揉了揉張懷錦的頭發,笑道:“早點睡,客房在哪兒你知道的,我家你比我都熟,我便不陪你了。”
轉身往外走,身後的張懷錦忽然道:“顧阿兄……顧青!”
顧青站定,沒回頭。
張懷錦露出非常認真的神色,盯著顧青的背影,一字一字緩緩道:“我,張懷錦,鐘意顧阿兄,不止是鐘意,是很鐘意很鐘意的那種鐘意。”
“一生一世一雙人,此生,便是顧青和張懷錦。”
“我知道委婉的話你聽不懂,我說得夠明白了吧?”
顧青仍未回頭,沉默許久,隻是背對著她笑了笑,卻不發一語離開了前堂。
張懷錦仿佛失去了全身的力氣,癱坐在蒲團上,怔忪半晌,忽然咧開嘴哇哇大哭起來,哭的樣子好醜,像一個在荒野裡迷了路的孩子。
…………
不愛就是不愛,顧青眼裡的張懷錦仍是個孩子。
孩子沒有定性,喜新厭舊,喜歡的時候恨不得命都給你,不喜歡了連對方呼吸空氣都看不順眼。
未經風雨的所謂鐘情太脆弱了,哪怕當時再癡迷,成長後回過頭看如今這一段人生,不僅惘然,更是悔恨。
躺在床上聽著街上隱約傳來的喧鬨不休的動靜,顧青在漆黑中睜著眼,歎了口氣。
今夜……好像更想念張懷玉了,想與她坐在屋頂喝酒,說說自己內心深處最不可告人的秘密,他知道張懷玉一定會認真的聽,一定會不分青紅皂白地站在自己這邊。
這個女人才是真正與自己的靈魂相契合的人。
轉輾反側直到快天亮了才睡著,顧青睡到中午才起床,走出臥房隨手拽了個丫鬟問張懷錦,丫鬟稟報說張姑娘今日一早便離開了。
顧青怔忪許久,然後搖搖頭。
昨夜張懷錦算是很正式地向自己告白了,但顧青的拒絕卻沒那麼直接,說來有點渣男的味道,他確實是害怕傷了張懷錦的自尊心,於是選擇了一言不發地離開。
當然,大唐不是千年後的現代,顧青也不會純情到非要認準了隻娶一個女人,如果姐妹都不介意同嫁一夫,顧青更不介意,就是擔心身體受不了。
最近幾日不必去左衛應差,朝堂有規矩,新年元旦前後,朝臣可休沐半月,算是放年假了,除了三省六部各衙留守一些相當於值班的官員外,長安城內從一品到九品數千名官員都可以在家休息半個月。
合理合法的帶薪年假,顧青自然不會客氣,今日陽光不錯,中午用過飯後便令丫鬟搬了一張胡床放在院子裡,胡床旁邊還設了一張矮桌,矮桌上各式零食點心,還有一小壺還魂酒,昨夜喝得有點多,今日還魂來一波。
懶懶地往胡床上一倒,顧青的手裡還握著一本書,什麼書並不重要,主要是午睡時用來遮眼睛的。
古代的書都是豎版的,看得很累,顧青才看了兩行便打起了嗬欠,努力再看一行,成功地進入半睡狀態。
睡了一小會兒,院子裡傳來腳步聲,顧青迷迷瞪瞪睜開眼,韓介站在他麵前神情猶豫半晌後抱拳。
“有事說事。”顧青又閉上眼,打了個冗長的嗬欠。
“侯爺,末將想告幾天假,不知可否……”
顧青眼都不抬道:“可,去吧,回家好好孝順爹娘幾天,給你半個月的假……”
話沒說完,韓介忽然道:“侯爺,末將不是回家,咱家親衛裡有個名叫鄭向的,不知侯爺可記得?”
顧青終於睜開了眼,道:“記得,個子有點矮,皮膚有點黑,不怎麼愛說話,挺內向的一個人,不過酒量卻了不得,有一回跟你們飲酒,他差點把我送走,據說他在安西都護府時跟吐蕃乾過仗……鄭向怎麼了?”
韓介露出憂慮之色,歎道:“鄭向他家出事了,前日告假後便一去不歸,末將也是今日聽親衛裡他的同鄉說起此事才知道。”
顧青坐直了身子,問道:“他家出了什麼事?”
韓介猶豫了一下,搖頭道:“末將不是很清楚,要去他家一趟才知道,所以特向侯爺告個假,畢竟鄭向是跟著末將從驍騎營出來的袍澤兄弟,末將不能不管他。”
顧青點頭:“去吧,如果事情很大,允許你拿我的名頭出來用一用,雖然不一定有人買賬……還有,你走之前跟許管家說一聲,就說我吩咐的,去我家賬房支一百兩銀餅帶走……”
頓了頓,顧青解釋道:“世上有九成的麻煩事其實都可以用錢來解決,如果鄭向家裡的事能用這一百兩銀餅解決反倒輕鬆了。快去,莫跟我客氣,告訴鄭向,我等他回來一起飲酒,下次一定灌趴他。”,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