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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青在商州的客棧裡等長安的消息。
不知道為何,李十二娘一個民間俠女居然有著不可思議的消息渠道,很多連朝堂官員都不知道的事情,她卻知道得清清楚楚。
顧青其實對她的消息渠道有點眼饞,隻是渠道原本是人家的東西,顧青不大好意思開口要,就算是親人,有些東西太珍貴還是不要張嘴,顧青害怕破壞了親人感情。
等長安的消息也沒有閒著,下午時分,派出去的親衛們陸陸續續回了客棧。
他們是顧青派出去打聽邢深此人在商州城的官聲風評的。
這件事情也很重要,它關係到顧青接下來對待邢深的態度,以及手段的強硬程度。
世事並非黑白兩種顏色,人也一樣。自古以來平民百姓對官員的容忍度其實是很高的,官員在任上貪點錢其實百姓並不是很介意。
重要的是,貪了錢之後你好歹為百姓乾點實事,修橋鋪路補堤辦學,你扶老奶奶過馬路也算你是個好人,前提是老奶奶真打算過馬路。
親衛們回報的消息很雜亂,關於邢深的不多,很遺憾,所有關於邢深的話題都不是好話。
邢深原本是河東道的一個文弱書生,家境算是中等。長得倒是一表人才,哪怕人到中年也是一副衣袂飄飄仙風道骨的模樣,讀書也勤奮,否則考不上進士。
開元二十六年,邢深考上進士後,不知走了誰的門路,居然馬上就被外放為縣令,縣令當了幾年被調升刺史府彆駕,然後就是刺史,前後不到十年,從進士升到刺史,升官的速度可謂極快。
邢家祖墳裡冒的絕不止是青煙,簡直是有人在他家祖墳的棺材下麵裝了竄天猴兒,一點火,扶搖直上九萬裡。
官升得夠快,可德行沒跟上。
以前當縣令是怎樣名聲顧青不清楚,但在商州城裡,無論市井小民還是士子商賈,都沒說過他一句好話。
自邢深上任刺史後,商州的賦稅被調高了三分之一,徭役也是最重的,明明商州的地理位置離長安隻有兩百多裡,和東都洛陽更是八竿子打不著,邢深卻非要發動徭役在商州修建一座行宮,說是以備天子巡幸,如此迷之操作報上朝廷,三省居然也同意了。
總結了親衛們打聽來的消息,顧青對邢深隻有八字評論,“貪得無厭,好大喜功”。
到了晚間,派去長安的親衛終於回來了。
李十二娘果然沒讓他失望,邢深的靠山打聽出來了,顧青聽親衛說出了名字驚得目瞪口呆,半晌沒吱聲。
靠山果然夠硬。
楊貴妃的三姐,虢國夫人。
這位夫人在如今的大唐可謂非常出名,不過可不是什麼好名聲。跟楊國忠一樣,虢國夫人是靠著楊貴妃而顯赫的,或許是當年窮怕了,顯赫之後虢國夫人生活非常糜爛奢侈,時常仗勢欺人。
上次楊貴妃被李隆基一怒之下趕回娘家,就是因為虢國夫人在禁宮騎馬如入無人之境,而且鞭笞禁衛,在宮中尚且如此,可見跋扈到何等程度。
不僅如此,虢國夫人的私生活也混亂得不行,與男子來往從來不避諱,據說跟李隆基之間也有點不清不白。
這可不是造謠,後人有詩雲,“虢國夫人承主恩,平明騎馬入宮門。卻嫌脂粉汙顏色,淡掃蛾眉朝至尊。”
“承主恩”三字,可謂意味深長。
這還不夠,傳說虢國夫人與楊國忠之間的關係也有點那啥,楊國忠經常在虢國夫人府上通宵不歸,出行時經常同乘一輛馬車從來不避嫌。
“天下有情人終成親兄妹”,這兩位算是身體力行應驗了千年後無數單身狗在情人節夜裡的詛咒。
“臟唐”為何被稱為臟唐,史學家們的目光還是很雪亮的。
顧青的心情卻變得很沉重。
如果邢深的靠山是虢國夫人,這件事就很棘手了。不得不說,比聖眷的話,顧青根本比不過她。畢竟顧青隻有一人,而虢國夫人身後,卻是整個楊家。包括待他甚厚的楊貴妃,以及關係尚處於蜜月期的楊國忠。
若要扳倒邢深,顧青要付出的代價實在太大了。這可不是上次對付濟王,濟王不過是個不得寵的皇子,也沒有什麼政治勢力,但楊家不一樣,楊家的政治勢力正是如日中天,就算扳倒了邢深,以後還不知會有怎樣的惡果等著他。
理智告訴顧青,邢深動不得。
可是,親衛的兄長又不能不救。
神情變幻不定的顧青思慮良久,然後咬了咬牙,道:“韓兄,派幾個人再去長安,從我府上庫房裡支取三千……不,五千兩銀餅,快去快回!”
韓介應聲下令,臉色蒼白地走到顧青身邊,輕聲道:“侯爺,此事作罷吧,沒想到邢深的靠山居然是虢國夫人,難怪他敢這般有恃無恐……”
顧青點頭,苦笑道:“我的爵位不夠高,官當得也不大,虢國夫人我確實惹不起……但該做的努力還是要做,這次我帶著錢去跟邢深聊聊,五千兩銀餅買一個人的性命,以邢深貪財的性子,應該會答應……”
神情失落地歎氣,顧青道:“邢深是如何搭上楊家的?而且還是虢國夫人,真是想不通啊。到底是什麼孽緣……”
韓介猶豫了一下,低聲道:“末將在左衛時便聽說過虢國夫人的名聲,據說虢國夫人素好漁色,性情不羈,對容貌上佳風度不凡的男子頗有好感,遇之便欲引其府中,那位邢刺史容貌不錯,風度頗佳,難道是……”
顧青恍然,然後斜瞥了韓介一眼:“沒想到你這濃眉大眼的居然如此八卦……”
心中湧起濃濃的不忿,邢深原來也是個吃軟飯的,裝什麼清高孤傲呢。
接著顧青一愣,剛才這個“也”字為何用得如此傳神?難道自己也……
想想自己的發跡史,似乎與楊貴妃脫不開乾係。
隨即顧青狠狠否認了這個傷自尊的念頭。
吃什麼軟飯,她根本沒得到我。
客棧的院子裡,鄭向陪著老母坐在石桌旁,母子神情不安,愁容滿麵。
顧青走到二人麵前,輕聲道:“嬸娘,鄭向,不瞞你們說,邢刺史的來頭不小,我原本打算用的法子可能走不通了,不過我已命人從長安調撥錢財,無論如何先將鄭簡從大牢裡弄出來,五千兩銀餅跟邢刺史談判,或有幾分成算……”
母子二人起身感激地朝顧青行禮,老婦人泣道:“我兒有福,跟了您這位有情有義的主家,老婦死而無憾,侯爺為我鄭家已做到了極致,無論成敗,老婦定為侯爺在家中立長生牌位,每日誦經祈求上天為侯爺賜福……”
顧青語氣有些沉重地道:“嬸娘莫客氣,是我膽子不夠大,身在朝堂,顧慮太多……”
老婦人急忙搖頭:“足夠了,足夠了,侯爺莫折煞老婦,能得侯爺如此仗義相待,縱然我大兒有甚……”
話沒說完,院子外傳來慌張急促的腳步聲。
不知為何,顧青聽到這陣腳步聲便覺不妙,一種不祥的預感油然生起。
仿佛有心靈感應一般,院子裡所有人的目光紛紛望向門口。
一名親衛喘著粗氣,神情驚怒地出現在門外,見到院子裡的顧青,親衛不由大聲道:“侯爺,不好了!鄭簡在商州刺史府大牢自儘!”
如同晴天驟然一道霹靂,震得院子裡所有人半天沒出聲。
老婦人眼中蓄滿了淚,猛地站起身,接著兩腿一軟,不由自主地倒了下去,一旁的鄭向眼疾手快扶住她。
顧青眼珠迅速充血通紅,幾步奔到親衛麵前,神情猙獰地道:“鄭簡還活著嗎?”
親衛被顧青的臉色嚇壞了,又看了看旁邊的鄭向母子,垂頭囁嚅道:“鄭簡……已死。剛才刺史府的差役將鄭簡的屍身抬出府外,咱們的兄弟已驗過,鄭簡生機已斷!”
鄭向扶著老母的身軀,流淚大聲道:“我兄長怎麼可能自儘!定是邢深所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