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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家的親情在權力麵前顯得很可笑。
李亨當了二十多年的太子,如今他已四十多歲了,但李隆基仍然龍精虎猛,沒有任何駕崩的跡象,李亨發現自己如果再不做點什麼,白發人就要送黑發人了。
於是李亨暗中謀劃了禁軍嘩變,誅殺楊國忠隻不過是他的目的之一,他更想要的是親爹的命。
可惜陳玄禮不願配合,如今天子在逃亡路上,長安城諸多名將都被派出去平叛了,掌握禁軍兵權的隻有陳玄禮,他若不肯答應殺了李隆基,李亨也沒辦法。
退而求其次,殺了楊國忠其實也不錯。
李泌輕聲道:“殿下,臣在鄧州城外安西大營見過顧青,他曾說過,陛下年事已高,非鼎盛之年,又逢叛亂,國都失守,必已心灰意冷。太子殿下留守關中抗敵,趁機在朝野中爭取聲望,過不了多久,陛下縱無禪讓之意,朝野亦有勸進之音……”
李亨眼皮一跳,神情頓時欣喜起來:“顧青果真如此說?”
“是,顧青還用‘重耳在外而安’的典故勸殿下留在關中,勿與天子同行,聲望隆厚之時,陛下禪不禪讓,已不重要了。”
李亨很快明白了顧青的意思,不由喜道:“顧青,孤之忠臣也。”
隨即李亨臉色忽然沉寂下來,憂慮地道:“可惜孤麾下的將士不爭氣,又沒有可用的將才,常被叛軍打得灰頭土臉,如此戰績如何博取朝野聲望……”
李泌笑道:“殿下是太子,普天之下的平叛王師皆可為殿下所用,郭子儀在離此不遠的朔方節府,高仙芝聽說在隴右一帶率軍抗擊,顧青的安西軍更是連戰連勝,令安祿山的叛軍不敢南下一步,這些人皆可為殿下所用。”
李亨挑眉道:“你的意思是……”
“殿下可發下諭令,召令郭子儀率軍來靈州,然後再派人送信給高仙芝和顧青,召令他們率軍繞過關中,從隴右和河南出發,率軍北上,與咱們會師,待三人來後,殿下可順手取過他們的兵權,天下平叛兵馬儘在殿下一人之手,那時殿下還在乎陛下禪不禪讓嗎?”
李亨兩眼大亮,連聲道:“好主意,有兵權在手,孤難道還做太子嗎?哈哈!不錯,就依爾之言,速速派人送信去。”
李泌遲疑了一下,又補充道:“殿下不擅兵事,若兵權在手,平叛之事仍需交由那幾位將軍謀劃統帥,隻將兵權拿在手中便可,不能因小失大,平叛才是最重要的。”
李亨笑道:“孤非昏聵之輩,自然明白的。”
…………
飛馳至金州,已是五日後。
恰逢天色已晚,顧青率神射營和陌刀營在金州城外紮營。
接連幾日馬不停蹄的趕路,顧青有些累了,韓介和親衛們剛搭好帥帳,顧青便鑽進去大睡了一覺。
醒來時已是第二天,顧青起床後活動了一下手腳,出帥帳見將士們正忙著收拾營帳準備開拔,顧青見他們收拾完畢還得等一個多時辰,昨日趕路後倒頭就睡,連飯都沒吃,於是決定趁將士們收拾的空檔進金州城找家酒樓吃飯。
帶著韓介等親衛便裝進城,剛走進城門便發現城內空蕩蕩的,百姓商旅皆無,不算寬敞的大街上隻有幾隻流浪的野狗在四處巡弋。
韓介見顧青發愣,於是解釋道:“金州離關中不遠,叛軍雖未占據城池,但城池裡的百姓多半是嚇得逃走了,在百姓看來,叛軍攻打金州是遲早的事。”
顧青苦笑道:“他們對朝廷平叛王師難道一點信心都沒有嗎?”
韓介歎道:“王師屢戰屢敗,唯獨咱們安西軍多少給朝廷掙回了幾分麵子,百姓皆愚鈍之輩,往往聽風便是雨,在他們眼裡,天子連國都都丟了,大唐的江山或許已亡,天子都棄城跑了,百姓焉有不跑之理?”
顧青默然片刻,道:“不能說他們愚鈍,你我若也是平凡百姓,說不定也逃了,曆史的塵埃落到個人的頭上,就是一座大山……”
韓介若有所思道:“公爺此言絕妙。”
繼續往前走,走到城中東市才看到了一些人氣,東市仍然很冷清,但也有三三兩兩的商鋪開了門,百姓們腳步匆忙地從街上穿行而過,商人們沒精打采地牽著駱駝,駱駝上滿載貨物,卻無人問津。
戰亂之時百業凋零,一場戰爭引發的反應太大了,商業,民生,糧食,皆被牽連影響,它能毀掉人間的一切。
找了個稍微乾淨點的露天攤點坐下,顧青叫了兩張胡餅,一碗醪糟,埋頭大吃起來,此時也顧不得吃相了,將士們快收拾完畢,顧青要忙著趕路。
吃喝間,路邊走來一位年輕的婦人,婦人的頭發盤起裹在頭巾裡,還牽著一個四五歲大的孩子,孩子怯生生地被婦人牽著,好奇地四下張望。
路邊攤的正對麵有個卦攤,卦攤坐著一位仙風道骨的老人,牽著孩子的婦人走到卦攤前停下,坐了下來,老人抬眼見是她,臉色不由發苦,顯然認識這位婦人。
遠遠瞧見卦攤上二人說了幾句話,老人遺憾地搖搖頭,婦人的情緒卻激動起來,指著老人大罵不休,老人苦笑搖頭,也不爭辯,起身收了卦攤便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