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的一滴淚,便是彆人的整個青春。
顧青看到張懷玉的那一刹,終於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
人流熙攘的大街上,張懷玉婷婷而立,像鬨市中獨自綻開的一朵幽蘭,她與塵世格格不入,卻與他無比契合。
顧青呆立許久,隔街與她癡癡對視,眼神交會,無聲地訴說著艱困裡的相思。
良久,顧青忽然大步向前,旁若無人地穿過街市,走到她麵前。
張懷玉淚中帶笑,在人來人往的熙攘街邊張開雙臂,渾然不顧路人驚異的目光,用力地抱住了他。
顧青笑了,將她使勁擁在懷裡。
這就是他喜歡的女人,如此與眾不同,從來不管這個年代的禮教束縛,見到了心愛的人,那就抱住他,因為她很想他。
整個人被顧青擁在懷裡,張懷玉滿足地閉上眼,喃喃地歎息:“……好想你啊。”
“我也很想你。”顧青擁著她站在街邊,二人的身軀融為一體。
二人不顧禮教世俗,我行我素,但韓介等親衛卻不能讓外人看熱鬨,於是親衛們自覺地圍成圈,阻隔了路人的視線。
“你何時來的長安?”顧青問道。
張懷玉仍享受著他懷裡的味道,閉著眼沒動,輕聲道:“剛來,我們是綴著太上皇的禦駕一路從蜀中跟來的。”
“為何跟太上皇的禦駕?”
“你忘了,二祖翁也在禦駕之中呢,他很早就想回長安了,可他又不忍拋棄太上皇,新天子登基後許多朝臣便私自跑來長安,二祖翁說他們無情無義,堅持跟太上皇一同進退。”
顧青笑了:“他倒是厚道人。”
張懷玉歎了口氣道:“不論是非功過,二祖翁與太上皇終歸有數十年的君臣情誼,張家的門風不容許他做出見利忘義的事。”
從貪戀的味道裡掙紮出來,張懷玉抬頭看著他,忽然笑了:“你做的事情我都聽說了,做到今日這一步,已經大大超出了我的預期,你真的很厲害。”
“你的預期是什麼?”
“我原本以為你收複關中後,仍然無法控製長安,隻能選擇領兵退回安西,朝廷忌憚之下不得不將安西劃為你的封地,給你封王,最後安西獨成一國,你便是安西的共主。”
顧青搖頭,緩緩道:“我不會容許割據局麵,大唐的國土必須大一統,令出必經中央朝廷,沒有任何一個地方能例外,所謂國中之國,其實就是自立為王的逆賊。我若沒有能力掌握整塊國土,那麼我一寸也不要,情願遠走他鄉,不能讓後人唾罵千年。”
張懷玉點頭:“我明白的,但我沒想到安西軍如此厲害,不僅將叛軍打回了河北,還將長安城控製在手裡了。”
顧青露出凡爾賽的笑容:“不是我厲害,而是彆人太弱,嗬,一個能打的都沒有。”
張懷玉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道:“你倒是不謙虛,我還聽說顧公爺南征北戰之餘,也不忘將日子過得精致,公爺的帥帳裡還有一位千嬌百媚的美人兒,為公爺鋪床疊被,紅袖添香……”
顧青頓時尷尬了,咧嘴笑了笑:“確實收了一位侍妾,她對我很好,也幫了我很多,我要對她負責。”
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她的臉色,顧青試探著道:“你……不反對吧?”
張懷玉冷笑:“我若反對呢?你會將她逐出門麼?”
顧青斷然道:“不行,她是我的大客戶……呃,我的意思是說,她無依無靠的,我不能拋棄她,太渣了。”
“我若與她不和,你怎麼辦?”
“我就在外麵給她買個宅子,讓她住在那裡,你們不必相見,我辛苦一點兩頭跑,世界也就和平了。”
張懷玉噗嗤一笑,道:“你倒是挺有辦法。”
歎了口氣,張懷玉伸手揉了揉他的臉,道:“位極人臣,爵封國公,麾下十萬控弦之士,一聲令下能讓山河變色,權勢滔天的男人隻收了一位侍妾便如此心虛不安,你很不容易了,比起彆的權貴府裡動輒數十上百侍妾,拿女人當物件毫不憐惜,你已經非常克製了,我還有什麼不滿呢?”
顧青笑道:“你誇我誇得如此用力,我以後都不好意思再收彆的女人了……”
肋下傳來一陣鑽心的痛,熟悉的被掐滋味兒,顧青雙目圓睜,倒吸一口涼氣。
張懷玉笑靨如花,嫣然道:“暌違許久不見,顧公爺膽氣愈發壯了,可算是手握兵權的大人物,不怕我這個隻逞匹夫之勇的小女子了?”
“嘶——你掐人的功力又精進了幾分,住手,給我留點麵子!”顧青瞋目裂眥道。
張懷玉哼了一聲,放開了掐住他肋下軟肉的手。
顧青迅速回首,韓介等親衛都在望天,假裝看風景的樣子,有兩個殺才居然還裝作悠閒地吹口哨兒……
“你們……”顧青剛開口便被韓介打斷了。
“末將明白,末將和兄弟們回去就跑圈,跑到死。”韓介識趣地道。
顧青讚曰:“善。”
回頭看著張懷玉,她的臉上已有幾分疲憊,一路風塵仆仆,強悍如她也有些累了。
“回我府上?”顧青問道。
張懷玉落落大方地道:“好,尋個廂房讓我歇息一下,對了,我還想見見你那位千嬌百媚的侍妾。”
顧青心頭一緊:“見麵可以,對人家客氣點兒,至少不要剛見麵就把她扔井裡。”
張懷玉白了他一眼:“我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麼?動不動就把人扔井裡。”
顧青肯定地點頭:“你確實有魔頭的氣質……彆忘了咱倆是怎麼認識的,你聽信了一麵之辭,稀裡糊塗跑來取我性命,如此不分青紅皂白草芥人命,我實在有點擔心。”
張懷玉噗嗤一笑,眼中泛起異彩,似乎回憶起當初與他相識的畫麵,心中不由湧起一股久違的甜蜜。
“你也不是什麼好人,當初就算殺了你,我也不算殺錯人。”張懷玉嗔道。
顧青招手叫來韓介,命他雇一輛馬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