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無忌後背冒了一層汗,麵前這位可是曾經攪動風雲,開創盛世的一代帝王,話語間的鋒芒果真令人難以招架,難怪顧青選擇理智地躲開,不與他見麵。
“太上皇陛下,佞宦李輔國指使投毒,嫁禍安西軍,有憑有據鐵證如山,可滿朝君臣卻無人願為安西軍做主,就連天子也不願交出李輔國,敢問太上皇陛下,安西軍將士是否忍下這樁冤案?”
李隆基冷冷道:“冤案可以查,但案子歸案子,若天下所有人遭遇不公便舉兵謀逆,社稷還要不要了?一言不合便舉兵逼宮,皇權在爾等眼裡是什麼?”
段無忌沉默片刻,忽然強硬地道:“既然無人給將士們公道,將士們便自己求個公道,太上皇陛下,非我安西軍釁事,而是李輔國構陷在先,是非曲直請陛下明鑒。”
李隆基大笑:“好,好一張伶牙利嘴,舉兵逼宮,臣失臣禮,你倒有理了,哈哈,此刻你兵強馬壯,刀戟加頸,你說什麼都有理……”
環視一圈,李隆基道:“顧青應該不在吧?嗬,也算尚存一絲敬畏了,段無忌,安西軍若不退兵,可否容朕入太極宮?”
段無忌閃身相讓,恭敬地道:“臣未失臣禮,隻是逼不得已。陛下要進宮,無人敢攔,陛下請。”
拍了拍手,身後的常忠暴喝一聲:“讓!”
轟的一聲,安西軍陣列瞬間讓開一條寬敞大道。
李隆基與李泌,杜鴻漸等朝臣穿過陣列後,又聽到身後轟的一聲,陣列再次合攏。
默默的看著沉默透出一股衝天殺意的方陣,李隆基黯然歎息。
屬於李家的江山,真的開始搖搖欲墜了,隻差輕輕一推,江山即頹。
養虎為患,縱虎歸山,一切都是他的錯。
…………
太極宮,承香殿內。
父子二人對視,李隆基努力忍住一巴掌扇到李亨臉上的衝動,眼神冰冷地盯著他。
李亨神色灰敗,頹喪垂頭。
“事既已敗,為何不交出李輔國?”李隆基冷冷問道:“斷腕求生的道理需要朕教你麼?當年朕剪除東宮羽翼,除掉了韋堅和皇甫惟明,你是怎麼做的?為何如今越活越回去了?”
李亨對當年的舊恩怨已提不起懷恨之心,此刻的他正麵臨著一個天大的麻煩。
“朕……實在沒料到顧青竟膽大至斯!父皇,這逆賊就算今日不反,遲早也會反的,早與晚都一樣,咱們李唐的社稷怕是時日無多矣。”李亨絕望地歎道。
李隆基怒道:“誰告訴你早與晚都一樣?朕跟你說,不一樣!大不一樣!如今你要拖著他,安撫他,順從他,同時積蓄力量,秘密調動藩鎮兵馬,我們仍有一搏之力,可他如果今日反了,咱們李家可就真的萬事皆休!”
目光充滿了冰冷的寒意,李隆基重重地道:“當了那麼多年的太子,當初隱忍的毅力哪裡去了?你以為當了皇帝便可為所欲為了嗎?這點城府心機都沒有,你有何資格當天子?”
李亨無力地垂下頭,神情既憤慨又無奈。
李隆基接著道:“為了一個李輔國,你差點把顧青逼反,這就是你當皇帝的本事?相比我李唐社稷,區區一個李輔國有那麼重要嗎?”
李亨忍不住道:“朕隻是看不慣顧青咄咄逼人的態度!”
“他麾下猛將如雲,將士身經百戰,兵強馬壯羽翼豐滿,就算咄咄逼人也是天經地義,投毒一案既然已事敗,那麼就應該果斷舍棄李輔國,換我皇室安穩,你卻與他針鋒相對不依不饒,誰給你的底氣?你難道不知長安城在他的掌握之中嗎?”
李隆基怒其不爭地瞪著李亨,歎道:“你當天子……終究還是太嫩了。君弱臣強之時不知隱忍,形勢隻會越來越糟糕,一味與權臣正麵相抗,天子之位也越來越危險,顧青他隨時有能力將你取而代之,那時你便是亡國之君,是李家的罪人,死後有何顏麵見列祖列宗?”
見李亨怒不敢言的模樣,李隆基愈發失望。
搶皇位倒是雷厲風行,一旦遇到大事便六神無主,若是太平時節倒是無妨,朝中自有能臣乾吏輔佐,可如今天下動蕩,權臣在臥榻之側虎視眈眈,李亨這樣的優柔君主委實不宜在如此惡劣的環境裡生存。
實力弱也就罷了,連內心都不夠強大,如何能與權臣爭鋒?
“現在必須馬上消弭這場兵變……”李隆基冷冷地道:“首先,你立即下旨將李輔國交出去,還有那些從犯,一並交出去,妥協隻是暫時,你若做不到,今日便是你當天子的最後一天,很快安西軍就會攻進宮闈,將你推下皇位,是進是退,你自己決定。”
這道選擇題是送分題,李亨毫不猶豫地點頭答應了。
李隆基又道:“其次,你必須下一道聖旨,就說李輔國謀反,串通宮人欲行刺天子,顧青和安西軍奉旨包圍皇宮,他們不是謀逆,而是奉旨勤王。”
李亨抬眼看著他,李隆基冷冷道:“朕剛才說了那麼多,你還沒懂麼?”
李亨頹然垂頭:“是。”
李隆基接著道:“第三,再下一道旨,將難民中毒一案全部推給李輔國,為顧青和安西軍正名。”
李亨不甘地道:“如此,顧青那賊子和安西軍豈不是既折了我皇威,又得了民心?”
李隆基冷笑:“人家的刀劍就在宮門外,你我的性命都是他的,此時此刻,你還顧得上皇威和民心?且暫時隱忍吧,等各大藩鎮調集兵馬,還有史思明歸降朝廷後,所有兵馬加起來,咱們與安西軍便有一搏之力了,除掉了顧青,你才能安穩地當你的天子。”
李亨點頭:“朕明白了,多謝父皇指點。”
李隆基歎道:“你啊,將來坐穩皇位後,隻求能給朕一個壽終。”
李亨一凜,急忙道:“朕會侍奉父皇天年,絕不敢有彆的心思。”
李隆基嘴角扯了扯,沒說話。
李亨當即召來宦官,親筆寫下了一道聖旨,命宦官送出去。
沒過多久,一身紫袍淩亂的李輔國被禁衛從宮裡的住所拎了出來,李輔國淒厲大叫,引得無數宮人好奇注視,禁衛不耐煩了,一耳光扇去,李輔國當即被扇掉了幾顆牙,不敢再吱聲了。
緊接著,李輔國麾下的察事廳幾名首腦人物也被禁衛從宮裡綁了出來,送到宮門外。
仍在宮門外嚴陣以待的安西軍將士上前將李輔國等人接手,送到顧青的麵前。
李輔國此刻滿腔悲憤,他萬萬沒想到李亨將他說棄便棄了,毫無預兆地綁了他送給顧青。
此刻落到顧青手裡,他焉有活路?
顧青卻笑吟吟地看著他,道:“李廳長,久違了。數日不見,李廳長仍舊是器宇軒昂,風采照人,令人高山仰止呀。”
看到顧青的笑容,李輔國愈發心驚膽寒,顫聲道:“顧公爺,奴婢,奴婢……隻是奉命行事,奴婢非主謀,顧公爺饒命!”
顧青笑著指了指自己的腦袋,道:“仔細觀察我的頭,發現什麼了嗎?”
李輔國目光呆滯:“發……發現什麼?”
顧青耐心地道:“你難道沒發現我腦袋上臟兮兮的嗎?拜你所賜,都是你潑的臟水呀,怎麼洗都洗不乾淨,而且越來越臟……”
歎了口氣,顧青道:“你忠天子之事,我不怪你,可你的手段太下作了,今日安西軍搞出如此大的陣仗,都是為了你,開不開心?驚不驚喜?”
李輔國神情愈發絕望,他知道今日難逃生天了。
李輔國身後跪著一排宦官和主事,他們也是一臉絕望,作為察事廳的主事人,他們知道這件事有多嚴重,也知道落在顧青手裡將是怎樣的下場。
抬頭注視著依然巍峨的宮殿,顧青眼中泛起冷意,良久,忽然道:“傳令退兵,將士馬上回營。”
又指了指抖如篩糠的李輔國等人,顧青道:“將李輔國等人押赴城外難民營,曆數罪狀,明正典刑,還我安西軍清白。”
來如潮水,去如潮水,一聲令下後,安西軍將士迅速從宮門外撤走。
沒過多久,宮門打開,無數宦官出宮四處張貼聖旨。
奸宦李輔國串通宮人謀逆,安西軍奉天子密旨包圍皇宮勤王討賊,奸宦已被拿獲,謀反已被誅滅,城中臣民人等可照常起居,勿使驚惶。
另外,安西軍勤王有功,賜金十萬貫,賞糧肉若乾,一應將領俱有封賞。
蜀國公顧青危急之時率軍救駕,功比開疆,可晉其爵,升封蜀州郡王。,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