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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地是國本,是核心利益,任何人不能動。
在這樣的年代,不可能做到土地國有,也不可能完全杜絕權貴圈占,但是,不能太過分,仗著皇子的身份幾乎圈占了好幾個州的土地,這就叫過分。
帥帳內接待了各大世家子弟,雙方聊天實在稱不上太愉悅,氣氛有點乾巴巴的。
世家子弟與顧青出身不同,受到的教育也不同,兩者之間甚至隔著一千多年的代溝,尤其是雙方因利而合,沒有半點感情基礎,聊天能愉快到哪兒去?
一通尬聊之後,謝傳經領著世家子弟們識趣地告退。
顧青客氣地將他們親自送出大營轅門外,待世家子弟的車馬消失在廣袤的平原上後,顧青立馬下令明日清晨全軍拔營,除了沈田率兩萬兵馬繼續收複北方被叛軍占據的城池,消滅叛軍的零星軍隊以外,其餘的將士則班師回京。
第二天清晨,大軍啟程,旌旗蔽日,浩浩蕩蕩不見首尾,前鋒率先開拔,顧青下令前鋒將士沿途敲鑼,所經村莊城鎮皆大聲宣告叛軍已被平定,百姓從此可安享太平。
消息傳得很快,有了安西軍沿途的敲鑼打鼓,黃河南北岸的沿途城鎮百姓皆已知曉。
世家的輿論發揮了作用,謝傳經等世家子弟回去後,發動各世家的門客儒生再次反轉了輿論,安西軍原本被朝野臣民唾罵“殺降”“不仁”的名聲,幾日內搖身一變,成了預敵於先的正義王師,顧郡王殺伐果斷,主動出兵剿滅佯裝歸降朝廷的叛軍,讓天下百姓免於戰火荼毒。
顧青所率中軍走了三日才到達黃河北岸,沿途村鎮百姓聞訊後趕來,站在路旁簞食壺漿,迎送王師,百姓拿出自家的存糧肉蛋,無私地送給安西軍將士。
純樸的百姓能唯一能表達情感的方式,便是將自己最珍貴的糧食送給將士們。
這場禍延三年多的叛亂終於平定了,未來的日子有了希望。仍如當年一般,播種,耕耘,收獲,慶餘,跌跌撞撞地過完一生,一代又一代。
年邁的老者領著村莊的農戶們跪在塵土裡,淚流滿麵地拜謝安西軍,渾渾噩噩的孩子和少年們不明白為何長輩們如此虔誠地向一支過路的軍隊叩首膜拜,懵懂的他們並不知道和平的可貴。
但是長輩老者們卻知道,在他們曆經風霜的眼裡,世上最珍貴的東西不是糧食,不是土地,而是太平歲月。
唯有太平,方能安寧,安寧的日子裡才能看得到繁盛的希望。
馮羽趴在馬車裡,李劍九在馬車裡照顧他。受傷的部位在後背,顧青特意為他找了一輛馬車,儘量讓他舒服一些。
吃力地掀開車簾,馮羽看著路旁恭敬行禮的百姓們,嘴角露出了滿足的微笑。
顧青騎馬走在馬車的旁邊,笑道:“民心思定,天下苦戰久矣。”
馮羽呼出一口氣,歎道:“直到今日,方才覺得我做的事情多麼有意義,死都值了。”
顧青搖頭:“還不夠,我們做的遠遠不夠……天下太平隻是基礎,我們要在太平的基礎上,讓百姓過上富足的日子,這才是我們的目標,稱王稱霸的所謂誌向其實都是自私的,能讓百姓多吃一口飯,那才是大道之行。”
馮羽側頭看著他:“你打算如何做?”
顧青停頓片刻,緩緩道:“從土地開始。”
馮羽非常清醒地道:“若要從土地開始,那麼,你必須先當上皇帝,唯有皇帝的身份,你才能頒布政令,才能震懾權貴,你發出的聲音才會被天下人駐足傾聽。”
顧青苦笑:“可矛盾的是,我並不想當皇帝,所以我這幾年一直在思考,有什麼辦法能讓我既可自保,又能順利推行新政,同時坐在龍椅上的那位又不給我添亂,老老實實在後宮玩女人生兒子,彆的事情不要瞎摻和……”
馮羽斷然道:“不可能,世事怎麼可能儘如人意?兩全其美不過是湊巧,總的來說,有舍有得才是常情,顧阿兄,你過於奢望了。”
顧青歎了口氣,道:“是啊,這話說得矯情,可我心裡並非矯情,而是真不想當什麼皇帝,皇帝太累了,背負的責任太重了,我為人不夠無私,也不夠勤勉,有時候還難免犯點糊塗,做點沒節操的事情,古往今來,你見過哪個皇帝似我這般模樣?”
馮羽笑了:“顧阿兄莫欺負我讀書少,我在石橋村可讀過不少書的,古往今來的開國君主從來都不是什麼正經人,正因為他們不肯正經,行事不易被常人揣度,方可成就一番開天辟地的功業,依我看來,顧阿兄正有此氣象,足可當仁不讓。”
顧青眯起了眼:“你拐著彎兒罵我不正經?”
“不敢不敢,我說的是事實,難道顧阿兄敢拍著胸脯說你是正經人?”
顧青嘿嘿陰笑:“你以為受了傷我就奈何不了你是吧?正如你所說,我為人行事不易被常人所揣度……”
說著顧青忽然在馬背上彎下腰,朝馬車的車廂裡大聲道:“弟妹,你可知馮羽當初為何被我派去範陽潛入敵營?”
馮羽臉色一變,李劍九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笑吟吟地道:“這事兒倒是真未聽他說過,為何呢?”
顧青怪笑道:“因為當初他在我安西都護府所在地龜茲城不安分,身無分文居然敢進青樓白嫖,而且嫖得異常歡樂,金發綠眼的胡姬他也不嫌挑食,照單全收。為了嚴正軍紀,我不得不對他有所懲處,於是將他踢去了範陽敵營。弟妹啊,你得好好問問他,當初他看上你究竟是兩情相悅,還是因為不忌口,到了嘴邊就吃……”
李劍九俏臉仍帶著笑,可眼神分明已有了幾分寒意,哦了一聲,道:“原來如此,這個理由倒是真有出息……馮家少郎君,妾身確實也有這個疑問呢。”
馮羽臉色瞬間蒼白起來,不知是傷口犯了還是被嚇的。
顧青壞笑道:“好了,接下來的事你們夫妻慢慢聊,我就不參與了,怕影響弟妹的發揮。”
說完顧青一催馬腹,馬兒輕嘶,拔足朝前奔去。
馬車內,遠遠傳來馮羽的垂死掙紮聲:“阿九,你聽我解釋……”
伴隨著一陣含憤的“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馬車內的馮羽發出一陣陣慘叫。
…………
行軍十日後,大軍到了長安。
留守長安的李嗣業劉宏伯在城門外迎接安西軍凱旋歸來,熟悉了顧青的性格後,李嗣業很本分,這次沒有安排什麼太常寺歌舞迎接,害怕顧青又將他罵得狗血淋頭。
大軍到達城門外,李嗣業劉宏伯紛紛上前與顧青見禮。
三人一陣寒暄,正要入城時,劉宏伯沉聲道:“王爺,天子怕是越來越坐不住了。”
顧青嗯了一聲,道:“天子調動朔方軍的事我已見過你送來的軍報,除此之外還有什麼?”
劉宏伯低聲道:“派往各地藩鎮的斥候回報,近日各大藩鎮節度使頻頻調動兵馬。向長安開拔,打著所謂‘勤王除奸’的旗號,毫無疑問是衝著王爺和咱們安西軍來的,請王爺定奪。”
顧青想了想,道:“藩鎮兵馬出發多久了?”
“河西,北庭,隴右等藩鎮的兵馬出發大約十來日了,唯獨蜀地的劍南道兵馬似乎並無動靜,不知鮮於仲通如何考量的……”
顧青笑了笑:“鮮於仲通是個老滑頭,情勢未明朗之前,他是不會輕易站隊的,此人最善投機,懂得隨時規避風險,我敢斷定,這次所謂的‘勤王’,鮮於仲通不會湊這個熱鬨,無論誰勝誰負,最後他都會上疏請罪,找個說得過去的理由將沒出兵這事兒搪塞下來。”
劉宏伯擔憂地道:“就算沒有劍南道兵馬,隴右河西北庭這些藩鎮的兵馬合起來也有十餘萬之數,再加上宮闈裡的三萬朔方軍……王爺,咱們必須提前布置,不可失了先機啊。”
顧青沉吟片刻,道:“我平定史思明叛亂之事應該還沒傳到藩鎮,等消息傳到後,再看看各地藩鎮的反應,若真有不怕死一心想著勤王效忠的節度使,待他們兵臨長安城下,便與我安西軍碰一碰,看鹿死誰手,亂世英雄不是那麼好當的。”
劉宏伯遲疑了一下,道:“天子那裡……”
顧青語氣漸冷:“派人進宮覲見天子,就說安西軍為君上平定安史之亂,天下已安,社稷永固,請天子移駕太廟告祭大唐曆代先帝在天之靈,並且,安西軍將在太廟獻俘,請天子降旨,臣民同慶盛事,臣,顧青,在太廟前等他。”
“是!”
…………
太極宮,太廟前的廣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