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缺木梳(1)(1 / 2)

“燕先生,閉上眼,深呼吸……好,告訴我,你在哪裡?”

“草原。”

“好,你現在在一片草原上,現在看到了什麼?”

星夜長河緩緩流淌,遠方天際吹過一陣摸不清來處去處的風,最後一片雲層散開,露出一望無際的夜空。

萬裡無雲,月朗星稀,東方天穹卻不知被什麼氣象影響,瞧不見啟明星的蹤跡。

位於山林前的一間彆墅裡,心理谘詢師麵對著正輕輕閉著眼的客人輕聲問出這個問題。

青年雖然閉著眼,眼皮下的雙眸動了動,像是在思考什麼。

片刻,他輕聲說:“我看到了信鴿。”

信鴿?

這是個新信息。

記下筆記後,谘詢師抬頭去看客人的臉。這位名叫燕星辰的病人是她幾年的常客,由於天生的體質問題,身材單薄、麵色總是有些許蒼白,偏偏他又生得一副乖巧的美人相,平白讓人看了就忍不住心疼,以至於谘詢師對他說話都是溫聲細語、耐著性子,生怕哪裡讓眼前這個看上去十分脆弱的青年眉頭皺得更厲害。

谘詢師接著溫聲引導道:“是什麼樣子的信鴿?”

燕星辰以往想到的總是一些必須小心評估的景象:一把火燒了彆墅後的山林、從幾百米的高空一躍而下、一點一點勒緊脖子……

這回總算變了些。

信鴿在世俗意義裡代表和平安定,總歸是個好寓意。

燕星辰卻不假思索:“燒焦的信鴿,一大片一大片連著整片草原。”

谘詢師駐筆抬頭,迎上一雙好看的桃花眼。

催眠又失敗了。

“……燕先生。”

谘詢師放下手中的筆,挫敗道:“你還是這麼不配合。”

這位漂亮柔弱的病人眼底一片清明,對著她笑:“不好意思,我隻是心情不好,這兩天外麵總是有鴿群在飛,我有點睡眠不足,所以找人聊聊天。其實現在好多了,我在控製。”

看起來是個禮貌溫和的年輕人,好像不管遇到什麼都不會發脾氣一般。

但谘詢師知道,這一位幼時起就有頭疼頭暈的毛病,一旦湧起負麵情緒,他心中的瘋狂和暴戾都會失去桎梏,他若不控製,這種瘋狂的破壞欲便會愈來愈多,可若要強行控製,則會愈發頭疼。

燕星辰現在看上去完全像個正常人,但這種情況並沒有改變,隻是他學會了隱藏。

隱藏得再好,也不是痊愈。

谘詢師忍不住再次建議道:“燕先生,你看上去身體很虛弱,我還是建議你去醫院做一次全麵的檢查,進行物理或者藥物上的治療。你每次心情不好就會頭疼,這不是聊天谘詢能解決的問題。”

“我的身體指標很正常,”燕星辰聳了聳肩,敷衍道,“我靈魂缺了一塊,治不好的。”

這像極了敷衍的玩笑話,根本不能當真。

谘詢師欲言又止了一會,還未開口,燕星辰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青年方才明明眼神溫和,平日裡看上去脾氣也好得很,可這一眼卻仿佛結了冰,看得人內心一顫。

谘詢師話到嘴邊,下意識便咽了下去,不敢說什麼,披上風衣外套趕緊離開了。

待谘詢師走了之後,東方天穹漸漸冒出了一縷白,星河夜空往西邊流去,禽鳥嘰嘰喳喳的聲音不絕於耳。

山林草木似乎都對這位漂亮的青年充滿了善意,連吹過他身上的風都是輕輕滑過,灌不進他衝鋒衣微微敞開的領口裡。

四方天地中,又隻剩下燕星辰一人。

他送完人,剛轉身準備回屋,還未踏上台階,耳邊突然傳來了一聲縹緲的聲音。

“——你有願望嗎?”

燕星辰腳步一頓。

這個聲音其實才是這麼多天沒睡好的來源,當然,也有鴿子。

淩晨的時候,山林中的鴿群密了許多,來來往往,展翅聲忽遠忽近。而這個縹緲的聲音如影隨形,時不時在他耳邊響起,隻有他一人能聽到。連他在和心理谘詢師說話時,這個聲音都時不時圍繞著他,像是幻覺,卻又真實得可怕。

他在最開始聽到這些聲音的時候,並沒有應答它。

這聲音斷斷續續出現了一個月,他頂著這個問題的誘惑,在不同的社交媒體和一些邊角新聞上查到了很多有共同點的信息。

這些怪異的人中,有一些人一直他們被人跟蹤、監視,有東西在暗處詢問他們是否有願望,這樣的現象被診斷為了臆想症或者幻聽。

那些邊角新聞中,還有幾個人,是出現在熱門的社交媒體上的。那幾個人是天文愛好者,發帖子聲稱他們觀測不到啟明星,懷疑啟明星已經因為某種超自然的現象消失,帖子裡還有幾個跟帖的人附和一樣的現象——當然,這個帖子依然沒有得到重視,因為其他人仍然能夠看到啟明,這些人的話被當做刻意造謠的陰謀論處理。

可過了幾天,那幾個人失蹤的失蹤,意外死亡的死亡,竟然全都消無聲息地不見了,不知去了哪裡。而帖子裡附和的人中,也有人聲稱自己聽到暗處有人問自己是否有願望,沒過多久,那個人也沒了聲音……

這樣的消息還有很多,出現在各種地方:誌怪論壇、邊角新聞、醫學研究、還有一些謠言處理……

願望。

這些人都有一樣的特點:被聲音詢問是否有願望,還有一部分人發現啟明星消失了。

和他一樣。

燕星辰抬頭,看了眼啟明星的方向。

什麼都看不見。

自從這個聲音每日出現,他就再也沒看到過啟明星。

也許那些“臆想”的人說得對,既白天穹上高掛了不知多久的啟明星早就不知在什麼時候,默然無聲地墜落了。

而這縹緲的存在興許和啟明星的消失有關,是一個少部分人才能接觸到的超自然現象,並不是空穴來風。

他收回目光。

耳邊,那道聲音似乎習慣了他每天的忽視,問了幾遍就消失了。

準備了幾個月的燕星辰卻做了決定。

因為……他確實有願望。

他對著四下無人的空氣,低聲說:“怎麼不問了?”

飛鳥盤旋而過。

“……你有願望嗎?”那不知何處而來的聲音終於再問。

這一回,他早已有了想法,做好了完全的心理準備。

燕星辰不假思索:“有。”

那聲音沉默了片刻,又說:“——你想當一個正常人嗎?”

他眉梢微動,幽深黑瞳透出從容,言語間潤上了一層挑釁:“如果我想呢?”

四周沉靜了片刻,那縹緲的聲音再度響起。

“好。”

身後突然傳來禽類展翅的堆疊聲。

“撲棱——”

“撲棱——撲棱——”

“……”

他突然感覺暗處似乎有什麼東西在看著他,屏住呼吸,猛地轉身。

眼前,先前還在遠方徘徊的一大群白鴿居然眨眼間穿過不山林間茂密的樹枝和樹乾,展翅而飛,瞬間竄過他眼前。

一隻完全不符合常理、足有半人大小的金色信鴿不知從白色鴿群中的哪裡冒了出來,眨眼間飛到了他的眼前。

燕星辰沒有躲。

電光石火間,這信鴿同他撞了個滿懷。

他瞬間覺得天旋地轉,頭昏眼花,右側肩膀被灼燒似的發燙。

禽類展翅的聲音愈發微弱,仿佛被什麼東西隔絕在了另一端世界。

取而代之的,是從四麵八方而來的一道雌雄莫辨的電子音。

【歡迎載入——】

這聲音頓了幾秒。

【樊 籠 世界。】

【您的身份為:正式玩家。您的玩家編號:13。】

【請玩家不要試圖對抗規則,請玩家牢記失敗即是死亡原則,請玩家牢記樊籠世界啟明條約第一條準則:玩家之間禁止自相殘殺。】

【樊籠中每個副本都有編號,副本被稱之為鎖,進入副本需要使用鑰匙——新人首副本除外。副本的編號數字越小,副本難度越大,玩家每隔一個月至少需要入鎖內副本世界一次。】

【副本一分鐘後載入。請玩家注意,樊籠可以為進入總榜前十二的玩家完成一個願望,總榜排行根據玩家的所有數據綜合決定,而玩家的所有數據需要靠副本中的優異表現獲得,請玩家珍惜每一個副本機會。】

這最後一段話足足重複了三遍,周遭的空間又開始變幻。

……

【副本載入成功,玩家已就位,副本世界已開啟。】

【當前副本:殘缺木梳,編號392377。鎖內副本中有和您一樣的玩家,也有隻存在於副本世界中的npc。】

【當前任務:請玩家先活著到達副本地點集合,其餘相關信息會在玩家活著到達副本地點後發布。】

燕星辰睜開了眼睛。

他此刻正處於一個三人寬、約莫三米長的小漁船。

波光粼粼,整個河麵隻有這麼一艘漁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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