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分明還是白天,四方的風卻陰涼得很,像是自幽寒地獄而來,又如附骨之疽,讓人遍體生寒。
“它在看著我們。”
燕星辰沒有生氣的時候,不論麵色多冷,那雙天生的桃花眼總是會給他帶來幾分乖意,再加上他嗓音清雅,說話間,不自覺便能讓人把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
本來在那邊警惕燕星辰的柳昌下意識放下了些許戒備,一愣:“什麼?”
“水鬼,”燕星辰輕輕地說,“水鬼一直在我們身邊。它故意讓林巧雪身上出現水鬼的特征,或者是幻象,讓我們看到,以此來故意引導我們把今天的晨露香灰公雞血浪費在林巧雪身上。”
“說不定你是賊喊捉賊呢,”柳昌沒好氣道,“你本來嫌疑就最大,今天我們也驗證不了你了……”
燕星辰瞥了他一眼,轉身便回去了。
其他三人麵麵相覷,最終也先走了進來。
看到高跟鞋女人的屍體時,阿木直接軟倒在地,林巧雪和柳昌也麵色蒼白。
岑依依和他們簡單講述了剛才發生的事情,柳昌等人這才知道“玩家隻有八人”根本就是刀疤故意營造的。
柳昌剛才還對著燕星辰大喊大叫,此刻知道這一切,還知道了刀疤暴露有燕星辰的一份出力,他臉色一陣青一陣紫,五彩繽紛得很。
刀疤身上血淋淋的,聽完林巧雪的事情,根本顧不上其他人的譴責,麵上驚懼的神色愈發明顯。
燕星辰見他這樣,走到他麵前,涼涼地說:“反應過來了?”
刀疤說新人首副本雖然劇情都不一樣,但是水鬼的存在是一樣的。
可這個副本的水鬼,恐怕根本和刀疤去的前幾個新人副本遇到的那些水鬼也不一樣。
一開始,刀疤以為他遊刃有餘,利用了對副本的了解,看輕新人副本的boss,在玩家中製造懷疑、恐慌,覺得他可以自己獲得一切好處。
同樣的,處在暗處的水鬼也在利用刀疤,它一直很懂得人心幽微,順水推舟在幾個玩家的身上都留下嫌疑,讓玩家們互不相信,互相想要測驗對方是不是水鬼,這樣對付水鬼的道具就會浪費在玩家身上。後來刀疤的陰謀被燕星辰戳穿,它都在看著,它很明白,如果玩家們知道水鬼不在玩家當中,今天準備的道具就會留下來,那麼它就必須忌憚這個道具。
所以趁阿木和柳昌還不知道刀疤的事的時候,在林巧雪身上製造幻象,引阿木潑到林巧雪身上,讓他們今天失去主動。
這樣厲害的東西,恐怕刀疤剛才說的那個把道具倒入水中的方法,也根本殺不了它。
一時之間,除了燕星辰和齊無赦,其他人全都神情凝重。
就連刀疤自己,也開始害怕了起來。
他們今天就算找出水鬼,查到更多關於水鬼的東西,都沒有用了。
——今晚必定還要死人。
這個心照不宣的結論像是一記千斤之錘,狠狠地砸在眾人心間。
死亡的恐懼在這一刻被徹底放大,無法抵抗的陰影全然籠罩在了眾人身上。
這樣的氣氛維持了許久,就連村長來喊玩家們去吃午飯的時候,也沒有人說話。
除了燕星辰和齊無赦。
齊無赦去廚房的路上都在優哉遊哉地散著步,手中轉著剛做好的竹笛,看上去仿佛真的是一個路過李家村的遊客。若不是他蒙著眼睛,這人恐怕能原地上演一個旅遊觀光。
至於燕星辰,他本來就被水鬼標記了,根本沒有其他人那樣害怕觸發死亡的壓力——畢竟他已經觸發死亡條件了。
他沒說話,是在思考水鬼到底在哪裡。
或者說,彩娘既能盯著玩家,又能在暗處動手,她到底在哪?她為什麼要殺玩家?她又有什麼掣肘?
他看著前方佝僂著帶路的村長。
或許……他們遠遠低估了這個npc的重要性。
[道具沒了,他們今天必死一人,是死局啊。隻能看誰能活到第二天繼續做任務了。]
[按照大家過新人首副本的習慣,水鬼殺的人越多越強、每過一晚也會更強。現在肯定要死至少一個人,還活著七個,就看誰今晚被選中了唄。]
[那肯定是燕星辰啊。之前不就有人在新人論壇殘缺木梳帖子裡分析過了,燕星辰兩次惹怒水鬼,按照新人首副本的慣性,他肯定被標記了。本來今天白天就是他翻盤的最後機會。現在道具沒了,晚上水鬼肯定衝著他去,即便有赴死者在,燕星辰也會是第一個擊殺目標。嘿嘿,反正我很早就押注他死亡,他活不過今晚了,我勸還沒押的人早點押,獎勵能多一點。]
[我剛從新人區首頁點進來的,這個叫燕星辰的好好看啊,怎麼你們就都說他要死了?]
[可惡,我倒是有一份新人副本用的保命道具,但我沒有一萬份。要是我有一萬份就好了,我早就不是新人了用不上,肯定馬上砸給燕星辰。]
[……]
副本中,眾人跟著村長來到廚房,氣氛一片低迷地吃起了午餐。
分明還在正午時分,四周溫度卻已經開始越來越低,路上見不到任何人影,隻能隱約看到許多門戶上懸掛著白事才掛的白絛。
打更人的聲音穿過冰涼的空氣,一點一點提醒著他們白日已經過半,彆說是一天僅有一小缸的香灰,就是晨露也沒有了。
興許是因為緊張奔波了一整天,現在又陷入了困境中,其他人吃得味同嚼蠟,飄蕩的菜香根本無法引起任何食欲。
就連一直在增加膽量的岑依依,吃著吃著,也漸漸紅起了眼眶。
“我們是不是沒辦法活著出去了……”她低下頭,嗓音有些哽咽,“我還想著任務完成,醒過來發現是一場夢呢。”
正在撕著饅頭的燕星辰動作一頓。
他本來打完快點吃完繼續查查村長家的事情,吃得挺悠閒,此刻聽出了岑依依的哭腔,茫然地眨了眨眼。
他從前知道自己的毛病,從不和人走近,十七歲那年的事情發生以後,他更是完全不和任何人在生活上打交道。若是必須打交道,對方看到的不過是他偽裝的樣子。
這次進了這個叫做樊籠的地方,反倒因為這裡不正常的情況顯得他正常了一些,他這才和岑依依有了那麼點朋友的關係。
他連和人做朋友的經驗都少得可憐,哪裡會知道怎麼安慰人?
青年一手抓著饅頭,一手捏著撕下來的饅頭片,鴉羽似的睫毛快速扇動著,漆黑雙瞳浮現出難得一見的無措。
他把手中的饅頭片放到岑依依的碗裡,僵硬地說:“吃吧,會活下去的。”
這樣的安慰在死亡隨時來臨的時刻反而像是無力地放棄,岑依依本來還忍著眼淚,現在直接被他哄得哭了下來。
“我、我進來的時候,天還沒亮……我媽媽前一天晚上,說、說給我燉了湯,要給我送到學校來給我喝,還想讓我和舍友們打好點關係,讓我分給她們一起喝……”她擦了一把眼淚,“我媽每次都起得早,我怕她來得太早,我沒醒,沒人給她開門,所以我天沒亮就起了……”
“結果開門沒接到她,反而、反而……”
反而進來了。
可能還再也喝不到那鍋湯了。
阿木說:“好歹你爸媽記著你。我媽死得早,我爸……哎。”
燕星辰無聲垂眸。
他父母走得早,稍微長大一些以後根本沒有和母親的回憶,在這一點上更加不知如何安慰。
於是他乾脆不撕饅頭片了,把手中的饅頭全給了岑依依,不說話了。
小姑娘抽抽噎噎的哭聲圍繞耳側,齊無赦喝完了粥,被吵得皺了皺眉。
他也想讓岑依依停止哭泣,認真地想了想,終於想到了一個安慰的角度。
“你可以往好處想,”他說,“你媽媽帶的那鍋湯,少了一個人分,你舍友能喝到的就更多了。”
燕星辰:“……”,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