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籠世界。
出了副本,玩家身上的傷痕和臟汙都會自動消失,隻要不是死了,基本都可以恢複進入副本前的樣子。
厲九澤臉上的鮮血和身上的傷口儘皆消失。
沒有了鮮血的遮擋,他那張少年的麵容更加明顯。
來接他的人剛走上前,還未開口,他便主動開口道:“編號382377直播間?我剛打開看了一眼……”
“一群烏合之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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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燕星辰這一整天都沒有開直播,齊無赦身為赴死者,又不可能擁有直播視角,看不見他們,直播間的觀看人數一直在下降。
副本內,其他玩家視角看不到的地方。
燕星辰一直在思索著進入這個副本以來的所有線索還有剛才看到的村長小兒子的墳頭,一路無言。
齊無赦更是把那副遊山玩水的架勢擺了個十成十,不疾不徐地往回走著,也沒說什麼,由著燕星辰沉思。
他走得比思索的燕星辰快,兩人逐漸拉開距離,一前一後地趕著路。
竹林太大,他們這一來一回,到了村長家的時候,這漫長的白天都要過去了。
日暮西垂,隻餘下西邊一抹光亮,黑暗像是扼住日頭的咽喉的大手一般,眼看就要遮天蔽日地覆蓋而下。
齊無赦比他走得快,早就回到了村長家。
可燕星辰剛一走進去,便瞧見齊無赦站在村長家的院子裡沒動,側身對著他,也沒回頭,隻是同他說:“我剛才在衛生間發現了一個和水鬼有關的線索,你要不要來看看?”
燕星辰動作一頓。
他緩緩地眨了眨眼,不假思索道:“好。”
齊無赦不再多說,轉身,帶著他往衛生間走。
燕星辰拍了拍身上沾染的塵土,雙手抄兜,邁開腳步。
走進衛生間時,燕星辰問他:“怎麼每次都選衛生間動手?你這麼喜歡這地方?”
對方什麼都沒說。
最後一抹白晝光愈發微弱了。
公用的衛生間逼仄非常,沒有燈光的照射下,更顯得陰森可怖。
那水龍頭仍然在“滴答”“滴答”地往下漏著水,水滴聲輕輕地鑿穿人的心,穿針引線般嵌入恐懼。
燕星辰踏入衛生間的那一刻,西邊最後一抹日光徹底落下。
天徹底黑了。
公用衛生間的門方才還敞開著,這一刻突然“砰”地一聲,猛然合上了。
帶路的身影站在裡頭,停下腳步,緩緩回頭。
“我都這麼配合地被騙來了,”狹□□仄的走道裡,燕星辰聽著“滴答”“滴答”的水聲,麵色自若地說,“要是沒有過得去的待遇,我會失望的。”
對方已經完全轉過身來。
微弱的月光下,前方的身影越發森然,背部的頭發緩緩變長,逐漸往下延伸,似乎還掛著潮濕的水汽。
發梢結成一縷一縷,同那水龍頭一般,淅淅瀝瀝地往下滴著水。
“齊無赦”的麵容逐漸發白發皺,像是在水中泡過一般。
燕星辰已經渾身緊繃,蓄勢待發,心下卻鬆散得很,在這一刻反倒想著:齊無赦這家夥要是哪天變成了水鬼,泡發成了個大白饅頭,原來會長成這樣。
他還想仔細看看,可惜這個“齊無赦”的模樣沒有持續多久,水鬼徹底轉過身來的那一刻,已經變成了她自己的樣子。
她雙眸全白,麵容發皺,黑色長發垂落,濃密地幾乎裹住了她的全身。
那張極為磕磣的臉對著燕星辰,泡的不成樣子的嘴彎起弧度,發出尖銳的笑聲。
燕星辰立刻看不下去,撇開了眼。
下一刻,黑色長發飄起,仿佛有無儘的長度一般,迅速朝他延長而來!
幾乎同一時間,他移回目光,抬手,還未愈合的指尖擠出鮮血,一道一筆畫就的普通驅鬼符以血液結成,懸浮於空中急速向前衝去,同那延展而來的黑色長發撞了個正著。
陰氣同符咒相撞,回彈的力道頃刻間作用到了燕星辰的身上。
他被衝得整個人往走道後方的牆上撞上,喉間一甜。
這是水鬼本尊?
不,不像。一個發絲都有那一晚那樣的威力,如果是水鬼本體,這一下他怕不僅僅是吐血而已了。
又是什麼替代的虛影?
但這比昨晚那根發絲強上太多。
他向前看去。
鮮血凝成的驅鬼符不過抵擋了片刻便消散了個乾淨,黑色長發如同在陰暗中蔓延生成的成片長蟲,再度朝他蠕動衝來。
“彩娘”輕飄飄地往前一步,朝他靠近。
燕星辰毫不猶豫,抬手便自衝鋒衣內側的口袋中掏出了自副本外帶進來的東西。
下一刻,他手中甩出一條細長金線,金線如同發絲一般柔軟、細長,卻在他手中堅韌非常,眨眼便圈成了一個擋在他麵前的網。
若是船夫在此,便能發現,燕星辰居然沒有撒謊——他的身上確實有一卷供奉百年的法衣金拆!
隻是這金拆不知怎麼回事,不是浸滿功德,上頭反而遍布惡業。
這樣一個帶著惡業的金線同死氣濃厚的黑色長發撞在了一起,以毒攻毒一般,總算攔住了水鬼長發的逼近。
可對方卻沒有停,她仍然在緩緩地往前飄動,一點一點地靠近退無可退、靠在牆邊的燕星辰。
“滴答。”
“滴答。”
“滴答、滴答、滴答……”
水龍頭的滴水聲越來越快,月色都像是染上了一層水汽。
燕星辰手中操控著金線,感受到逼近的死氣和力道都愈發濃重起來。
前一晚,一個夾帶在岑依依火球中的避陰符便能打散虛影,可到了今晚,驅鬼符和法衣金拆加持之下,竟然隻能抵擋片刻。
連不是本體的虛影都越來越強了。
他就是料準水鬼會越來越強,這才將計就計跟上來的。
在踏入村長家,看到“齊無赦”的那一刻,他便知道那是個假貨——真正的齊無赦雖然蒙著雙眼,但還是帶著五感正常的人都會有的習慣。這
人每回聽他說話,都會轉過頭來朝向他。可假的齊無赦和他說話時根本沒有這樣的小動作。
水鬼主動找上來,他沒有猶豫,直接踩進水鬼拙劣的圈套裡。
他已經被水鬼標記,鬼怪對付他的優先級最高,甚至在隨機玩家之前。今晚不論如何,水鬼都必然要來殺他。
與其這次識破,等到下次水鬼變得更強、更難以對付的時候再猝不及防地來對付他,不如提早和對方對上。
既然有這個標記,不如就讓這個標記引得水鬼早些動手。
彩娘已經走到他的麵前不過一米之處。
腐臭味撲鼻而來。
那被水長久浸泡的臉近在咫尺,燕星辰徹底清清楚楚地看清楚了彩娘的樣子。他已經完全看不出來彩娘生前的容貌,隻能在這令人作嘔的麵容上,看出些許重重的勒痕,即便這張臉已經發皺得不成樣子,這些勒痕還能隱約瞧見紋路。
他還未來得及細看,濃密的黑發全然籠罩住了燕星辰眼前的空間,在金拆織就的網外鋪成了另一個籠罩四麵八方的網。
隻等待這一層金線露出破綻,便在瞬息間取走他的性命。
金線的源頭纏繞在他指尖,勒出深深的紅痕。指尖的傷痕流下鮮血,浸染在金線源頭之上。
金線上的惡業同黑發的陰氣碰撞著,也一點一點地浸泡著他的心神。
他額間不斷滲出冷汗,眉心的紅痣在劉海的飄動下若隱若現,鴉羽似的睫毛輕動,漆黑的雙眸愈發幽深,雙眼中沒有任何恐懼、害怕的情緒,反倒染上了濃重的興奮。
以現在水鬼的強度,要想毫發無損地全身而退基本不可能了。
最好的結果也不過是兩敗俱傷。
兩敗俱傷。
他露出了沉浸的眼神——多好聽的一個詞。
他身上有沾了香灰的紙錢,可以割破手腕,以更多的鮮血,畫更強的符咒,佐以香灰擊退水鬼。再用被鮮血浸泡的金線上的惡業,撕碎這令人作嘔的長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