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無赦來了。
熟悉的聲線和近在咫尺的溫度讓燕星辰下意識想卸下防禦。
可他理智回籠時,腦海中猛地想起副本中那始終沒有應驗的提示——不要相信任何人。
若是當真有紙人混入玩家中，第二批晚到的玩家最有可能！
他突然繃緊身體，站直轉身,抬起纏繞著金拆的手,看向身後。
男人仍然蒙著雙眼，微微低著頭對著他。
他轉過身來，才發現自己離齊無赦很近。
近到如果這人真的是個紙人,他可能剛剛就已經死了。
——齊無赦什麼時候離這麼近的？
他為什麼一點察覺都沒有？
燕星辰心中好幾個問題還未問出口，齊無赦便抓住了他纏繞著金拆的手腕。
“你……”
齊無赦止住了他防備的動作,另一手往方才那被燕星辰撕碎的紙人的方向一指。
燕星辰順著方向回頭看去，神情一頓。
走廊拐角處，紙人被燕星辰生生撕碎，散落的紙片自半空中飄零而下。
可這些紙片還未落地,便驟然凝固在了空氣中！
周圍安靜得可怕,隻有他們兩人的呼吸聲。
燕星辰屏住呼吸,往身後許千舟的方向看去。
許千舟站在原地,對他伸著手，看著他們,神情有些驚訝。他伸著的手僵硬著，渾身也仿佛被什麼東西定住了一般，表情沒動,眼珠子也沒眨一下。
再往許千舟身後看，牆上的燭台之上,燭火雖亮，卻沒有閃爍分毫。
——除了他和齊無赦,這條走廊上的所有人和東西全都被靜止了！
而齊無赦卻神色從容,毫無驚詫。
【被保護值+10,請玩家再接再厲。】
燕星辰恍然。
他頭疼稍緩，可方才透支太過，他仍然有些虛弱。他左右看了看，深呼吸了幾下調整狀態，第一時間沒有說話。
這種時刻，周遭藏著數不清的危險，可齊無赦也沒催他，一言不發地站在他麵前。
他稍稍閉了閉眼。
片刻，燕星辰睜眼，雙眸滿是清澈。
他理清了思緒。
“……這裡的時間被暫停了。”他說得越來越慢，思路清晰地道出推斷，“是你乾的，你是故意的。”
齊無赦緩緩點了一下頭。
燕星辰方才開口的時候，心中已經開始分析其中成因、分析齊無赦可能的秘密、分析齊無赦現在怎麼想的。
他甚至準備好應對齊無赦的否認，這樣的肯定反而讓他腦子空白了一瞬。
他還以為這人會和之前他們提及這些事情一樣，同他拉扯一番，最終模棱兩可地說點什麼。
沒想到齊無赦就這麼肯定了。
眼前的人多半不會有問題了，但他心中生根發芽的疑惑卻變得更多。
這是怎麼做到的？
齊無赦剛載入副本，興許是剛好在這裡碰上他了，可他既然已經出手毀了紙人，齊無赦根本沒必要再做什麼，為什麼要給他看到這一幕？
“為什麼突然讓我看到這些？這個能力對你來說是很大的秘密吧？”
先前，即便他不知道齊無赦從何而來、又要去哪，不知道這個人的一切，隻知道對方的名字，他們不也還是合作了嗎？
“是你的技能……？不，你是隨機玩家……”
齊無赦沒有回答他最後的問題，隻是慢條斯理道：“不能算是時間停止，隻是把這條走廊附近的一切停住，其實不是時間，嚴格來算，其實不是完全停住，隻是讓流速變得非常慢。距離越遠越沒有效果，而且限製很大，越複雜的情況越難辦到。如果我們身邊就有好幾個‘活著’的紙人，我也沒辦法停住。副本boss更不行。在沒什麼東西的地方，或者對不怎麼厲害的人才可以短暫做到。”
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這人還放緩了語調，著重強調了一下“不怎麼厲害”這五個字。
燕星辰看了一眼身後被暫停的那位“不怎麼厲害”的新人排行第一百二十九名的許千舟。
“……”
總覺得齊無赦是故意的。
他聽到齊無赦接著說：“而且，我並不能隨便做到，這個副本我隻能做到這麼一次。這次可以做到，是因為你撕碎了那個紙人，紙人被毀之後散出來的能量涉及到副本構造本源，再加上我上一個副本攢的所有……”
說到這，他頓了頓，轉口道：“現在快停不住了。”
燕星辰有一肚子疑問，聽到他這話，知道時間有限，便安靜聽他講。
齊無赦的神色和語氣都嚴肅了起來。
這人一旦收斂起身上那些隨意悠閒的姿態，說起話來，總有讓人認真傾聽的氣質。
“我今天黃昏進入陳宅的時候，和劉燭他們是分開的。我用黃泉的定位道具找到你這裡，發現除了這個剛剛被你撕碎的紙人，不遠處還有兩個。你對於它們來說，吸引力好像特彆大。”
燕星辰立刻道：“因為我白天獲得了一些線索，現在是副本裡死亡優先級最高的正式玩家。”
齊無赦點了點頭：“難怪。剛才你對付這個紙人的時候，旁邊那兩個也在迅速靠近，遠處甚至還有更多，所以我把這裡停住，那兩個紙人我沒辦法完全停下，但是它們靠近的速度會變慢，可以給你一點休息的時間。”
如果燕星辰剛撕碎紙人，轉眼又不斷出現許多個同樣實力的紙人，即便加上齊無赦，已經虛脫的燕星辰也很難匹敵。
“我這是……”
齊無赦話語一頓，不說了。
燕星辰卻聽出來了。
這是在幫他。
若是幾個紙人蜂擁而至，就他現在的狀態，跑都不一定能跑多遠，不死也要脫層皮。
齊無赦用這個副本隻能使用一次的神秘的能力，救了他一次。
燕星辰緩緩眨了眨眼。
他和齊無赦是合作關係，他們彼此都對對方有用，而且他還擁有這個副本的線索，齊無赦用這個代價幫他，似乎沒什麼毛病。
理智上來說，這是保證雙方利益最好的選擇。
但他卻有些手足無措了。
他沒有和人親近交流的經驗，最擅長的是從利益的角度和人相處。
這一天，他和許千舟談合作、找線索，他可以很自如，他對這種互相防備互相試探的合作方式信手拈來。人心幽微，利益捆綁下的相處永遠可以推斷出對方的行事邏輯，他可以掌控事態的發展，預估到對方的想法。雖然他一直在試探齊無赦，但齊無赦一來就用副本隻有一次的能力救他，還因此讓他知道了這個很重要的秘密，他突然就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他就像一個縮在角落裡的兔子，有人在他麵前走來走去，他隻縮他自己的，並不在意那個人在他麵前怎麼走過。可若是那個人突然伸出手，朝他湊近，他就突然慌了手腳。並不反感，卻不知道該以什麼樣的方式讓那人順自己的毛。
他趁著齊無赦爭取來的時間，把自己所有的安神符全都用了個乾淨，再用準備好的一些治療道具給自己恢複了不少精力。
隨後，他表麵佯裝鎮定地問：“齊無赦，你真的是隨機玩家嗎？”
這人隻說：“我停不住他們了。空間一旦開始流動，那幾個在附近的紙人就會迅速朝這邊靠近，我們得馬上離開。”
燭光突然開始緩緩地挪動了幾寸。
走廊一頭，凝固在半空中的紙片輕輕顫動了一些，似乎開始緩緩掙脫齊無赦帶來的靜止。
燕星辰身後兩米處，許千舟的神情也可以輕微地變動。
青年漆黑瞳孔中倒映著燭光下齊無赦的身影，他斂眸，藏下所有神情，快速道：“你這個能力要靠積攢什麼做到？我幫你攢，還給你。”
齊無赦眉梢微動。
周圍的東西動的越發快了。
靜止要結束了。
“不用。”齊無赦說。
燕星辰怔了怔。
紙片轟然落地。
許千舟動了。
“？？？你居然真的把追殺玩家的紙人給撕了！？”許千舟繼續方才的動作，伸手指著地上那一地碎紙，目光猛地一頓，落在了齊無赦身上，“我X，你什麼時候出現的！？？？”
齊無赦蒙著雙眼的特征太好辨認，他盯著齊無赦看了看，便說：“燕星辰等的人是你？”
齊無赦仍然正對著燕星辰，沒有理會許千舟，隻是說：“休息好了嗎？”
許千舟：“什麼跟什麼啊？這種時候休息是嫌命長嗎？”
燕星辰：“……好了。”
他眼神一定，甩出惡業金拆掛在許千舟的手上，轉身拉著人便走。
“附近還有兩個紙人，我們先趕緊避開它們找一個能安全片刻的地方。”
話音未落，金拆一頭纏繞在燕星辰手腕上，另一頭綁在許千舟的手臂上，隨著燕星辰的動作便把許千舟往前拽。
許千舟武力值不如他們，速度自然比不上，他這樣拽著跑能快點。
齊無赦自不必說，這人已經快步走在前頭開路。
許千舟被這樣猛地一拽，險些往前摔出了個狗啃地。
前麵兩個武力值似乎都比他高上許多，眨眼間便往前挪動了不少。他不得不跟著金拆的力道拚命往前跑。
踩過那紙人碎裂後落下的一地紙片，他無奈喊道：“你怎麼那麼像在遛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