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樊籠發現了他們還在副本中滯留,催促他們離開的提示音傳來:【編號183000紙人獻花副本已結束,副本正在消散,請還滯留在副本內的玩家在十分鐘內離開。如十分鐘內玩家不曾離開,副本清理將繼續,請玩家後果自負。】
兩人都聽到了這個提示。
但是燕星辰沒有動。
齊無赦也沒有說話。
他平日裡總是漫不經心得很,即便不開口站在燕星辰麵前,燕星辰都能看出這人萬事不過心的氣質。
可即便是這人最心平氣和的時候,也是裹著一層疏離感的。
像是一個裝點了五彩繽紛的花朵的孤島,乍一看仿佛很熱鬨,其實湊近了,才能發現這孤島的與世隔絕。
孤獨,疏離,卻自由灑脫。
所以這兩天他們和許千舟還有池修合作,那兩人再怎麼和他說話、打趣,和齊無赦說話的時候,都下意識會小心一些。
也所以,燕星辰一開始和齊無赦合作的時候,是很有分寸的。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這人“無意間”聽到了他的秘密,也在副本中隱隱和他透露了那停住空間的能力。
“其實你進入陳宅,暫時停住周圍的空間的時候,我就在猜:上一個副本結束的時候,我們不在一起,當時你在乾什麼?所以這次我是故意的。”
故意讓池修和許千舟先走,他留下來看齊無赦的反應。
齊無赦果然不著痕跡地讓開路,想讓他先走。
等所有人都離開副本之後,隻有齊無赦一人還在已經結束的副本當中,這人要乾什麼?
尋常玩家對副本避之不及,一旦副本結束,全都巴不得趕緊離開,方才的池修和許千舟就是最好的例子。這兩人過的副本比他們多,卻還是在副本結束之後迫不及待就離開了。
更彆說是從進來開始就被樊籠拋棄的赴死者了。
齊無赦為什麼會反其道而行之?
“一旦我們走出這個副本,黃泉肯定會反應過來。”燕星辰望著前方的火光,嗓音平穩,“在他們眼裡,我們已經綁定在一起,下一個副本我們肯定還要一起進入,並且處境會比現在更緊張。我……”
他頓了頓,“我的秘密你偷聽到了,是不是該還我一個——公平一點?”
“這麼聰明。”男人歎了口氣。
在燕星辰還未開口的時候,齊無赦勾唇笑了笑,抬手,指了指前方的火海,“往前走試試看。”
居然沒有直接拒絕。
不知是不是燕星辰的錯覺,他突然覺得齊無赦在放任他的試探。
他本來已經做好了和對方拉扯幾個來回勉強試探出一點信息的準備,沒想到……
這就仿佛他已經準備好了和齊無赦單打獨鬥的兵器,這人卻放下了盾牌,還對他說:“刺過來吧。”
他這麼多年來習慣了偽裝,不論和誰相處都先豎起刺,第一次有人讓他覺得一拳打在棉花上,他還覺得這棉花軟綿綿的,碰著真舒服。
燕星辰心中再一次慶幸這人裝瞎,看不到他的反應。
他移動視線,看了一眼齊無赦指著的前方。
這是燃燒著的火海。即便副本結束了,火海也隻是沒有繼續蔓延,原來就已經被燃火符燒到的地方還在繼續燃燒著。
火光衝天,正常人如果踏進去,不用任何防護的道具的話,下場就和之前劉燭的屍體還有那些化作灰燼的紙人一樣。
齊無赦卻讓他走進這樣的火裡。
燕星辰眨了眨眼,沒有問對方為什麼,抬腳便往前走。
他一步一步,平穩地走進火裡。
——什麼都沒有發生。
那些火還在。
隻是在燕星辰走進火裡的一瞬間,火焰全都繞開了他,火舌也全都避開了燕星辰。
他站在火中,卻沒有一點火苗碰到他。
【被保護值+5,請玩家再接再厲。】
這都能憑空加被保護值!?
他一愣,回頭看向齊無赦。
男人正微微抬著手,掌心之上,隱約有一團黑色的東西,一直蔓延到燕星辰所站的地方。這些東西控製著火焰的軌跡,完完全全保護著他不會被火苗燒到。
這是副本裡的怨氣!!
燕星辰在樊籠世界裡那半個月,也有看到一些關於副本存在的介紹。樊籠裡的玩家都知道,副本其實都是由化不開的怨氣或者人性中的貪嗔癡惡組成,所以這些副本都是九死一生、吃人不吐骨頭的。副本破解之後,這些類似於怨氣的存在就會消散,副本也會徹底消失。
齊無赦之前說要積攢的,居然是副本消散之後的這種負麵能量嗎?
難怪當時齊無赦和他說,是他撕碎了紙人,對方才能暫時停住空間——紙人被他撕了,其實無形之中也有維持著紙人存在的怨氣在消散。
“所以,你是在吸收副本中所有東西消散之後釋放出來的負麵能量?”
燕星辰問出這句話的時候,沒有想太多。
可他等了片刻,還是沒有等到齊無赦的回答。
他怔了怔,看著這人控製著火苗的流動,神情微沉,又看了眼火海深處,那可能已經燒了個乾乾淨淨的紙人所在……
這世間的人,包括他在內,都是趨利避害的。
林哥兒做了那麼多事,仍然輕而易舉地得到所有人的相信。阿郎即便是認錯,也是個不知悔改的怪物。
相信一個普通人很容易,相信一個沒有壞心的怪胎,卻需要更大的決心。
他曾經有所體會,對此當然格外敏感、格外清楚。
負麵能量是樊籠內所有玩家避之不及,恨不得消失的存在,可齊無赦卻與之為伍。
“我沒猜錯吧,”他不著痕跡地改口道,“你是利用副本釋放出來的負麵能量,轉化為你自己的能力吧?”
齊無赦眉梢微動。
“可以這麼理解,”他說,“我能停住空間,也是因為我從這些能量裡麵了解到了副本的結構,所以才能控製這些火焰,或者說短暫地停住周圍的空間結構。但是我也和你提過,我並不能隨便做到,太耗費積攢的能量了,你之前看到的那次,是我用了殘缺木梳副本所有的能量,才停下來的。我現在操控得比較輕鬆,是因為這個副本已經結束了。”
燕星辰再度看了看自己身側那些被齊無赦控製著繞過自己的火焰,擔心這人現在控製這些會耗費精力,先是走了回來,才說:“你不是隨機玩家。”
齊無赦微微偏頭,輕笑一聲,說:“我是,我的信息麵板上是。”
這話裡麵暗藏的意味竟有些讓人琢磨不透了。
他又說:“我倒不認為信息麵板上給我定義的身份有問題,副本對我的惡意,嗯,確實還挺有趣的。”
……是確實還挺多的吧?
要知道,燕星辰第一天在這個副本裡的時候,和許千舟到處瞎逛,都沒碰上什麼事。許千舟甚至好幾次說他運氣好。他如果沒有刻意挑釁紙人,確實也沒遇到特彆難解決的情況。
可是和齊無赦彙合之後,他們即便隻是待在沒有死亡觸發的房間裡,陳宅的仆人都要特意過來掛上會觸發死亡的畫。
燕星辰心下好笑。
他是個遇到負麵情緒就會失控的瘋子,他這位隊友也好不到哪裡去,居然還是個用負麵能量當能力的不知底細的赴死者。
“你到底什麼來曆?”
“我也不知道。”
“……”
行吧,不說就不說。
燕星辰第一次在副本結束之後還待著,倒計時還沒結束,他也不急著離開。
他再度望了一眼火海的深處。
兩人之間沉默了十幾秒,齊無赦問他:“在看什麼?”
“不是在看,是在想,”他說,“阿郎到最後都以為他最愛的人、最在乎的人是陳婉兒。但他在乎的根本不是一個‘人’。”
“為什麼這麼說?”
“他在意陳婉兒,隻是因為陳婉兒是他唯一的寄托罷了,他愛的其實是像陳婉兒這樣不偏不倚的對待。”
燕星辰搖了搖頭:“我獨來獨往慣了,沒什麼情愛的經驗。但我總覺得,如果阿郎真的愛婉兒,怎麼會舍得用自己的執念把她困在這裡這麼多年,還要她永世不得超生?”
“如果陳婉兒也願意被他困住,那叫一個願打一個願挨,”齊無赦的嗓音頗為低沉,“如果陳婉兒不願意,那可就是自作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