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星辰盯著那床紗看了幾秒,感受到年輕的女祭司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他立刻斂下不自在的表情,點開直播視角,便關了信息麵板起身。
這種代入他人的地煞其實並不需要進入者一直扮演的,它有兩個方式,一個是旁觀,一個是代入。
旁觀的意思就是,他什麼也不做,隻是用桑衣的角度來看地煞裡的回憶。
代入就是他現在的狀態,他直接作為桑衣在地煞的回憶裡行動。
這兩個方式是可以隨意切換的。
所以他現在最保險的方式,是選擇旁觀的方式,讓地煞的劇情自己運轉,從而從桑衣的視角看完這一段故事,然後在故事的結尾破解執念。
可如果這樣,他能獲取的信息就太被動了。
代入桑衣雖然危險,但能獲得的信息會超出地煞提供的回憶本身。
他仍然在代入桑衣。
燕星辰在床邊坐起來,發現這個地方的格局他見過——這是阿朵的家!
隻是家具和乾淨程度同他在地煞外看到的截然不同,而且這間臥室裡麵隻有一個人生活的痕跡。
看來桑衣就是阿朵的母親。
那麼,年輕的女祭司口中的另一個人——姚蘇,應該就是阿朵所說的,死在桑衣死亡的前一天的那個人。他是桑衣的青梅竹馬,就連阿朵都知道,姚蘇曾經差點和桑衣在一起。
隻聽女祭司問他:“還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嗎?”
燕星辰都已經站起來了,女祭司還坐在床邊,微微抬頭往這邊看,顯然是一副常客的模樣。
她神情溫和,麵帶微笑地看著“桑衣”。
如果不是燕星辰先見到這位女祭司在祭壇上笑著點他為祭品的樣子,怕是完全不會想到這位女祭司不是善茬。
他暫時還不清楚情況,試探性地搖了搖頭。
年輕的女祭司歎了口氣:“你以前就閒不住,天天和姚蘇瞎鬨,老師沒生病的時候還好,這幾天老師臥床不起,你居然在鬨鬼的時候去見他,我看你們每天都要給我整麻煩。”
看來不管是女祭司嘴裡的姚蘇還是他現在代入的桑衣,都是不怎麼墨守成規、有自己的想法的人。
桑衣又是下一任祭司的候選人……
這樣一個人,會單純為了找青梅竹馬的玩伴,在鬨鬼的夜半出去找人嗎?
他沒有選擇立刻旁觀,便是為了主動獲得更多的信息,此時當然不會閒著。
於是他說:“我又不是為了去見姚蘇才出去的。”
年輕的女祭司沒有察覺任何不對,繼續無奈道:“但是鬨鬼這件事情,老師不是說了他會解決嗎?我們就是個學了點祭祀流程的普通人,要是真遇到不乾不淨的東西,肯定會和那些族人一樣……”
她話語一頓,像是怕被不乾不淨的東西聽見一般,小聲說,“死狀淒慘,全屍都見不著。巫女燈已經在做了,祭祀也在準備,雖然因為老師病了,這些東西的進度慢了點,但神靈遲早會幫我們解決的。”
“你和姚蘇去冒險乾什麼?還真差點給你們遇到鬨事的惡靈,現在好了,他摔傷了腿起碼要躺十天半個月,你也病了好幾天,不安生。”
原來是這樣。
看祭司此刻年輕的麵容,和桑衣現在這個明顯沒有成婚的狀態,這個地煞起碼是二十年前。
青山族人口口相傳的那個神靈,根據燕星辰的了解,很有可能就是一個會有驅鬼避邪之法的人。幾百年前暴雨平息,多半是那個人路過,辦了場法事。至於青山族人口中那些鬨事的惡靈,其實就是枉死的人形成的厲鬼。而青山族人每一次都是寄希望於祭祀。
所以二十年前,青山族裡也鬨過一次鬼,還因為老祭司病了,祭祀的準備進度慢了點,鬨鬼的事情也一直沒有解決。
但桑衣和她那個青梅竹馬的姚蘇不想被動地等待一個虛無縹緲的神靈施以援手,居然想自己嘗試著找出鬨鬼的原因,這樣就可以儘快解決這件事,不用等到祭祀。
這才有了年輕女祭司口中的夜半出門的事情。
看來這位被選作祭司候選人的桑衣從一開始就不是那麼篤信神靈,即便是鬨鬼了,她選擇的也是先和姚蘇夜半出門去探查情況。
地煞既然是在這個時候,難道說,那時候的桑衣已經查到了什麼?
後來為什麼桑衣沒有當選祭司?
又為什麼嫁給了阿朵的父親,而不是那位青梅竹馬的姚蘇?
眼前這個年輕時候的女祭司不管是橫看還是豎看,對桑衣都挺好的,之後居然是她親手把桑衣送上了祭壇?
燕星辰心下疑惑,可這段記憶停在這裡,便開始飛速而過。
接下來的事情在這段地煞裡並不是很重要,他變成裡一個存在桑衣身體裡的旁觀者。
地煞裡的發生的事□□件跨度差彆很大,有的地煞甚至會橫跨幾十年,進入的人不可能真的每一日都在地煞中度過。
所以那些印象不深的片刻都會快速閃過。
如果進入者代入裡地煞裡的人物,在這種快速閃過的時間裡,進入者隻能在代入的那個人的身體裡看著。
燕星辰現在就是這樣。
他在用桑衣的眼睛看著。
老祭司生病了,祭祀又迫在眉睫,年輕時期的女祭司來探望桑衣之後就匆匆地走了。
桑衣人緣不錯,之後又有不同的人來探望桑衣,有些人穿的明顯就是和祭祀身份有關的,但燕星辰沒有看到阿朵的父親。
他們說姚蘇的腿受傷了,沒辦法來找她。
桑衣在家裡,擔心著姚蘇的傷勢,也擔心著鬨鬼的事情。
她鄰居每天都來幫她做飯,有時候還會和她說,聽說昨晚鬨鬼,又有一個人死了。惡靈把族人的生活攪得亂七八糟,大家都在期待著祭祀趕緊到來,巫女趕緊替他們傳達請求。
每每鄰居提到這個,桑衣都神情鬱鬱。
她想,青山族平日裡明明一直都在供奉神靈,如果神靈真的那麼仁慈、那麼庇佑青山族,為什麼會看著人死了那麼多,卻非要等到他們準備好一場盛大的祭祀、獻上祭品,才會願意出手相救?
她跟著老祭司學習,比旁人看得更清楚——她從來沒有什麼超越普通人的能力。
她根本不能溝通巫女。
雖然老祭司總和她們說,等她們其中一個人成為了祭司,自然就能和巫女溝通,可她其實是有點不相信的。她學到的都是一些很簡單的準備祭祀的過程,怎麼可能會突然能擁有溝通神靈的能力呢?
那個所謂的神,還有溝通神的巫女,真的存在嗎?
她離青山族的信仰最近,反而因此無法虔誠。
一周之後,桑衣的身體徹底好了。
她本來想去找姚蘇,可年輕的女祭司——她叫桑禮,又來找桑衣,說祭祀快準備好了,讓桑衣一起去幫忙。
兩人去了祭壇後方。
燕星辰之前就在想祭壇後方到底是什麼地方,沒想到這一回利用桑衣的視角,得來全不費功夫地看到了。
那裡的入口隻是一個普通的小房子,可是走進去之後,卻隻有一處比較華麗的通往地下的階梯入口。
走下去之後,一座建造在地下的祭司殿出現在了燕星辰麵前。
原來玄妙都在地下!
整個祭司殿似乎很大,從祭壇後方進入,要路過很長一個走道。
走道約莫有兩三米寬,兩邊點著燈,有在祭司殿工作的青山族人負責維持燈火,燈火晃動中,照出兩側五彩斑斕的壁畫。
壁畫上有天災、惡靈鬨事等畫麵,經常出現的人影裡似乎有一個穿著衣裙的女人。燕星辰想細看,但也許是因為桑衣生前經常來這裡,走這條路的時候已經不在意周圍的壁畫,兩側的壁畫都太模糊了,他隻能隱約看出一個輪廓,什麼都看不清。
燕星辰在這個時候,不再旁觀,選擇了掌控桑衣這個身份。
快走出這條地下走道的時候,他模仿著這幾天觀察到的桑衣的性格,停下腳步,隨手指了一處壁畫,說:“桑禮,這裡好像有一塊圖案有點掉色……”
他說著,眼看就要碰上去。
走在前麵的桑禮立刻轉過身來,抬手拍下他的動作,這才鬆了口氣,說:“和你說多少次了,這是記載神靈降臨那段往事的壁畫,沒有這些,我們現在都不知道巫女石像的由來。路過這裡的時候,要虔誠,不能亂碰。”
聽這語氣,可真是個虔誠的信神者。
記載神靈降臨的壁畫?
那豈不是說,其實青山族人對所謂的神靈的故事,都隻是從這個壁畫裡得知的。
他笑了笑:“又沒真的碰。”
[這是桑衣說話還是燕星辰在說話?]
[不知道啊,這種地煞裡麵,除了玩家自己看自己,其他人看他們都隻是地煞中人物的樣子。直播間視角隻能看到桑衣的樣子,如果不是直播間標注了這是燕星辰,我們都不知道燕星辰現在在扮演桑衣。]
[是原來的記憶裡桑衣說的吧……這個舉動太觸及底線了,要是玩家說話,說錯了就直接被桑禮察覺不對勁了。誰敢這麼說。]
[不是啊,這就是燕星辰在說啊,桑衣經常來祭司殿,為什麼偏偏還要特意停下來伸手去碰?]
[好聰明,他是故意的,他在試探壁畫的信息。]
[我看過幾次玩家代入地煞裡的重要人物的,大家遇到這種情況都恨不得每時每刻揣度人物性格不露餡,這樣才能安全走出地煞,燕星辰這看上去怎麼是在……]
[他不僅沒有擔心被發現,他還直接利用人物的性格額外獲取了信息。]
祭司殿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