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間內日頭高掛,似乎正處於春日正午,陽光雖然不至於曬人,卻也不算太舒服。
齊無赦感受了一下周圍的地形,走到一處樹蔭之下,便不動了。
他似乎很滿意女人說的話,甚至在等她穿好衣服再過來。
女人朝他伸出的那隻纖纖玉手都要僵了,微微發抖地挺在那裡,上頭的水珠要麼涼了要麼全都掉乾淨了。
“……”
齊無赦任由她在那擺姿勢。
他站在樹蔭之下,凝神聽著。
他在聽風聲。
這裡沒有風。
或者說,沒有自遠方而來的風,隻有一些輕微的空氣流動。
這裡或許根本不大,隻有他腳下這塊地方還有前方的溫泉。
破除空間的方法肯定不是靠走出去。
那問題便出在這個空間的意象上。
齊無赦想到這一點的那一刻,沒有任何猶疑,抬手輕點自己右肩的紋身處,拿出了那永生花道具。
那是紙人獻花副本的結算獎勵,燕星辰拿走了成長型技能,他拿走了成長型道具——不敗花。
不敗花落入掌中,頃刻間化作黑色長弓。
弓弦一張,齊無赦力道送出,化出的黑色長箭“颯”地一聲,直接射中溫泉中女人的眉心!
女人動作一頓,眉心卻沒有鮮血。
齊無赦收弓,女人的身影徹底消失。
這處空間卻沒有消失。
還有?
下一個會出現在哪裡?
是還會在水裡,還是和他一樣在樹下……
齊無赦腦海中的想法還未散去,樹蔭之下,又是一個媚眼赤衣的女人出現。
她跪坐在樹下,仰頭,看著他,還未開口,黑色長箭再度穿透她的眉心。
靜謐山林景色之中,溫泉水冒出騰騰熱氣,朦朧地覆蓋在草木之上。
“颯颯”箭聲此起彼伏。
如此往複幾次,齊無赦漸漸明白了過來。
這盎然春意根本就是根據他心中思緒所化,一開始,此處空間並不了解他的所思所想,所以不過是一個誰進來都能看到的在溫泉中的女人。
可隨著時間過去,他破除的魅障越來越多,此處空間反而越來越捕捉到他心中所想,反而可以根據他心中所想,幻化出魅障。
他想著樹蔭下可能會有人出現,樹蔭下便立刻出現。
他想著會有女人走到他身側,身後便會立刻出現女人。
他想著怎麼都是女的,便會出現乖巧又魅惑的少年……
每一次破障,空間的能量便會被消耗,空間便會縮小,漸漸縮小至他的腳下。
不知過了多久。
長箭不知出弓了幾次。
整個空間隻餘下齊無赦腳下周圍不過兩米左右的寬度。
臨近破障,齊無赦腦海中閃過念頭——燕星辰在哪?破局了嗎?
這個念頭剛過,他便麵色微變:“……不好。”
——此地空間是會根據他心中所想化出媚障的!
下一刻,黑發黑瞳青年站在了他的麵前。
熟悉的嗓音潤上了從來沒有出現過的軟綿綿的語調。
“齊無赦……”
齊無赦看不見人,可這聲音一出來,便知道假象模仿的是誰。
他拉弓動作一頓,弓弦微張,卻又鬆開。
“燕星辰”似乎笑了一下。
隨後,青年緩步走到了他的跟前,微微抬頭看著他。
對方抬手,指尖勾上了他的衣領。
-
冬境。
風雪更大了。
冰牆明明很高,高到他們兩儘量墊上去看,都看不到冰牆之上,好似這牆會跟隨著許千舟和周晚視線所在的高度拔高一般。
可這麼高的冰牆,都攔不住從天而降的風雪。
許千舟和周晚明明都披上了從信息麵板換出來的外套,甚至還用上了取暖的符咒,但仍然被冷得手腳都有些僵硬。
他們已經在這迷宮裡走了許久了。
前後左右都是冰牆,四方都倒映著他們的身影,乍一看仿佛有很多人影穿梭。
可若是細看,那又都是他們自己的影子。
伴隨著冰雪風呼嘯,竟有一股毛骨悚然之感。
許千舟對著自己的手嗬了嗬氣,嗓音有些沙:“怎麼回事?我敢肯定路我沒有記錯,絕對沒有走我們走過的路……”
他們停在了一個岔路口上。
許千舟指了指右邊的路:“左邊我們走過,是死路,要走右邊。”
周晚卻說:“可我用技能稍微看了看,我們走這條路的結果是凶。”
這樣的場景已經發生過很多次了。
許千舟的技能是過目不忘,周晚的技能同預知有關。
按照道理來說,他們兩個一起,一個記住走過的錯路不再重蹈覆轍,一個在選路的時候占卜吉凶,本來是絕對不會走錯的搭配。
可是約莫有超過半數的時間,許千舟根據記憶選路,周晚這邊得出來的結果反而是不好的。
若是完全按照周晚的占卜走,她有時候占卜出來的前路全都是凶,隻有原路返回才是吉——可原路明明是個走過的死路。
兩人一起合作,又有衝突的結果。
再走不出去,他們就隻能完全隻聽從於許千舟的記憶,隻要一條路走不通,就再也不走那一條。
用不斷試錯的方式來走出迷宮。
但許千舟隻能記住走過的死路,他們按照這個走法,最壞的結果是得把整個迷宮走遍才能找到出去的路。
他們到那時候會不會凍死都兩說。
怎麼樣都是錯。
這一次也一樣。
許千舟走累了,他乾脆在地上坐下,喘了口氣,說:“可是這一次我們隻有三條路選,一條路是我記得的死路,一條路是你說的凶路,最後一條就是我們過來的路。難不成這個迷宮根本出不去?”
他嘟囔了一聲:“要不我把直播視角打開算了。”
周晚下意識便道:“打開有什麼用?難不成還會有人救你?副本中隻能依靠我們自己。”
許千舟垂眸,眼神閃爍,半晌沒有說話。
越來越冷了。
許千舟之前都是和燕星辰還有周晚一起行動,他不知道怎麼和女人相處,總是避著周晚,隻是這一次意外之下不得不和周晚一起行動,這才單獨和對方接觸了許久。
他看著在風雪中麵色沉穩的周晚,突然感覺有些……違和?
周晚的五官特彆精致,但卻一點都不柔和,甚至還有些冷。
不是那種溫度上的冷,而是給人的感覺。
其實齊無赦和燕星辰有的時候也會給許千舟這樣的感覺,但仔細一想,這三人完全不一樣。
齊無赦不必說,是許千舟這種即便在新人排行榜上的玩家都潛意識裡不願意招惹的存在,他和齊無赦相處總是下意識收斂得很,總感覺這人一言不合什麼事情都乾得出來。
啟明條約約束著樊籠萬千玩家,唯獨約束不了齊無赦。
燕星辰則是悄然無聲的冷,剛一接觸總會覺得燕星辰很溫和,但相處久了,偶爾才能感受到燕星辰身上淡淡的疏離感。
仿佛誰都沒辦法靠近他的內心。
可是周晚給許千舟的感覺,卻是有著殺意的。
更像副本裡的鬼怪,手上有多少人命都不會眨一下眼睛,骨子裡是涼薄的。
對,涼薄。
周晚到底是誰?
她到底是什麼來曆,能讓燕星辰這種不輕易接納隊友的人都在不清楚周晚底細的情況下還帶著她?
難不成周晚和他一樣,也……
一旁,周晚完全不知許千舟心中彎繞,眉頭緊鎖地思索著。
她表麵上看仍然十分正常,隻是她手中抓著骰子,時不時轉一轉,指節的僵硬也透露出了她此時的狀態。
這裡的風雪根本沒辦法用任何東西來抵禦。
如果他們走不出去,要麼等其他人來救,要麼就會凍死在這裡。
可他們走了這麼久了……為什麼她和許千舟之間的判斷會經常相悖?
相悖……
相悖……
周晚神色一變,猛地在許千舟麵前蹲下。
許千舟方才恍惚了一下,回過神來之後就一直在回憶著自己記下的那些路線,十分專注,結果周晚突然一個近身,他整個人都嚇了一跳:“我靠你——”
“你還記得壁畫是什麼樣子的嗎?我是說,”周晚比劃了一下,“就是盲女拿著畫卷的姿勢,是順著盲女的視角,還是從旁人的視角看過去?”
許千舟一愣:“什麼意思?其實如果從我們的視角來看,我們是正對著盲女的,差不多等於盲女遞東西給我們的方向……”
“那麼假設我現在正對著你,我把一幅畫攤開,然後拿在我手上遞給你,這幅畫對我來說是正著的,但對你來說……”
許千舟瞬間睜大了眼睛,激動道:“是倒著的!!”
“對,而且我們看的是壁畫裡的畫,這裡麵可能還會有鏡像。”
左右相反。
他們印象裡的左邊,其實是右邊,印象裡的右邊,其實是左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