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籠世界中。
古刹聞香副本結束後的第二天。
許千舟走到齊無赦抱著燕星辰進去的那個房間,輕輕敲了幾下門。
許明溪在他身後,問他:“還沒動靜?”
許千舟撓了撓頭,回身到客廳的吧台旁坐下。
破曉組織賽排位進步之後,樊籠給破曉分配了一個更大、更接近核心那些黑市、總榜玩家所在、大組織場地所在的位置的場地。
場地裡有一些供玩家模擬訓練和討論副本的地方,也會有一些讓玩家們居住的房間。
齊無赦就是抱著燕星辰進了一間沒人的——破曉本就沒什麼人。
許明溪正坐在吧台旁。
客廳的吧台上有著樊籠自動補充的一些美酒,可這位新晉的總榜第八一瓶也沒有開。
念力值高的玩家似乎還能聽到遠處傳來的爭鬥聲。
外頭已經開始為了鑰匙爭搶,黑市的黑局體係崩潰,道具之間的交易額度混亂,總榜洗牌。
許明溪隻是看了一眼旁邊用燃火符燒開的開水,衝了一泡茶。
茶香飄出,他給許千舟還倒了一杯。
許千舟說:“估計沒有那麼快。小狐狸他似乎身體確實有點毛病,不過老齊他有方法,我之前在副本裡也看他們這麼乾過,有時候花的時間挺長的。這次你說燕星辰出來的時候狀態非常可怕,我聽了何眠的描述,好像比他之前每一次莫名其妙發瘋都嚴重,比之前時間要長有可能的。”
“那就等吧,”許明溪吹了吹茶湯上飄出來的熱氣,神情平靜,“你們剛出副本,一個月之內不會被強製進入副本,還沒那麼急。”
“哥,你怎麼這麼淡定?小狐狸不是很可能是你的學弟嗎,你不擔心?”
許千舟偷偷看了一眼杯子裡的熱茶,拿到手中,佯裝舉杯喝了一口,偷偷往後倒。
“你和他們更熟,你都沒怎麼擔心,說明你有信心他們不會出事。更何況,我也有信心。你們這次十萬編號副本的最終目標可是混亂時代的總榜第二,當年唯一能打敗她的人隻有我的老師。哪怕她實力不如當年,謀算和心機還是在的,能以新人的數據水平贏了江璨的人,有什麼好擔心的?我擔心一下我的排位會不會掉出前十二比較現實。”
許明溪指了一下他的杯子,“喝掉,我給你泡的,不能浪費。”
許千舟:“……哦。”
他眼珠子轉了轉,還是沒喝,問道:“你的老師,就是那位曾經總榜第一的赴死者,真的那麼厲害嗎?他連個名字都沒留下,但是我感覺,玩家的水平越高,經曆過的副本編號越小,好像對他就越崇敬。我以前新人的時候,大家反而都不怎麼知道他,更沒有人談論他。但是你們真的經常提到他,這次副本裡,江璨提起他都格外佩服。”
燕星辰曾經折過小舅舅的紙傀,在叮咚叮咚那個副本的時候,許千舟看到過。他實在是有些無法將傳聞中那位破局風格詭譎難測性格卻清冷孤僻的赴死者,同那個矮矮胖胖的中年男人形象關聯起來。
許千舟疑惑道:“現在的總榜第一聞夜雖然一直沒有出現,但他還活著,還是眾所周知最短時間內衝到總榜的第一,聽說也是那位赴死者的學生,但是比起聞夜,大家好像還是更崇敬赴死者。是因為他很強嗎?”
樊籠強者無數,真的就是因為一個曾經登頂過第一的赴死者的身份,就足以讓樊籠的人記了他十幾二十年嗎?
這十幾二十年來,很多玩家都死了,哪怕是曾經高高占據第二的江璨,現在不也化作虛無了嗎?
那些有名有姓的人,現在都沒有人記得,早就被一個又一個副本淹沒。
可這位連個名字都沒有留下來的人,樊
籠的玩家們甚至都不知道他長什麼樣子,可總榜玩家提起來,各個都是敬畏。
甚至那位隨口的一句“赴死的人”,都成為了一整個群體的名稱。
許明溪搖了搖頭:“老師讓人崇敬,是因為很強,但不止是因為很強。混亂時代,唯一最廣泛使用的符咒,隻有驅鬼符。其他的符咒道具,有,但是非常少,因為隻有在副本中遇到特定的npc可能才會偶爾獲得一個。玩家們那時候動手,都是靠數據水平,副本的死亡率比現在高多了,當時哪怕是老人進副本,十個人能活下來一個人都算多了,因為夜晚玩家隻有驅鬼符能短暫預防一下鬼怪,很多時候夜晚的死亡觸發,哪怕玩家知道是什麼,也無法對付,隻能祈禱黴運不會落在自己身上。”
“你看看現在,一張中級避陰符,我就是送你,你可能都覺得接下來的高級副本裡不好用,看不上了。”
“老師教我那段時間,和我說過,避陰符沒有出現之前,一張能夠直接驅散鬼氣的符咒,哪怕是中級的,都足以引起玩家內訌。啟明條約當時沒有束縛玩家之間的爭鬥,很多人沒有死在鬼怪手中,而是死在為了區區中級驅鬼符就戕害同伴的人手中。”
“你現在還沒有進總榜,使用的高級符咒道具不夠多,所以沒感覺。但是我們總榜玩家用的更多,明白道具到底給我們帶來了多少生機,當然更加能感受到當初創造出這些的人給樊籠玩家帶來的改變。”
許千舟聽著,下意識想象了一下當時的殘酷,深吸一口氣:“避陰符都是他創造的?”
“不止。現在整個符咒道具體係,雖然十幾二十年來演化得逐漸完整,有很多玩家的功勞,但最開始的起點,就是老師立下的。”
許明溪難得笑了笑,他攤手,“老實說,當時我知道我的老師就是那位傳說中的人的時候,我以為我在地煞夢魘裡,白日做夢——想得真美。”
許千舟看許明溪真的說得認真了,趕忙把杯子裡的茶全往後倒,然後倒了一杯香檳進茶杯裡喝著。
“難怪小狐狸有時候符咒和不要錢一樣用,我之前還以為那是他的技能,原來是你們老師就是源頭。”他還是有些困惑,“那你老師有沒有告訴過你,為什麼要把那些符咒紋路體係公開啊?他都能創造出這麼厲害的東西,如果不說,樊籠誰能奈何他?他如果不公開,自己畫好了符咒賣給玩家,玩家也隻能咬牙買,他豈不是高枕無憂?”
許明溪端著茶杯的動作一頓,斂眸,說:“人各有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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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星辰仍然在這一片記憶畫麵連貫拚接而成的夢中。
也許是這一片記憶中,畫符的記憶格外深刻,在他落筆停頓的那一刻,他連周圍光束下飄蕩在空氣中的灰塵都能看得一清二楚,格外清晰。
失敗的符咒散作齏粉,被一陣風吹散了。
那是他學會自己畫符之後畫的第二張警示符,就這樣碎了。
燕星辰切實地再度感受到了當時的掙紮。
他不是什麼聖人。
哪怕是在樊籠裡,哪怕是站在總榜第一的位置上,他還是一個人。
一個有人性缺點的人。
這世間或許會有人願意恩仇不記,既往不咎,以德報怨,但他自問,他不是這樣的人,也做不了這樣的人。
符咒的原理散播出去,低級玩家學不會,卻也能用。
高級玩家或許能懂一些基本的東西,足以讓他們實力更上一層樓。
以他在樊籠裡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經曆來看,他基本已經可以肯定,哪怕是一張符咒的製作原理散播出去,總有一天,他自己也會麵對來自這張符咒的攻擊。
他不怕這些,他甚至不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