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突然一陣沉靜。
齊無赦似乎也怔了怔, 半晌沒動。
他垂眸看著燕星辰,恰好對上青年抬眸而來的視線。
燕星辰心間一頓,這才意識到自己方才說的話……似乎有些歧義。
他張口想解釋,可腦子裡冒出來的解釋的話語似乎更是奇怪。
他似乎聽到了他的呼吸聲、他的心跳聲、還有齊無赦的呼吸聲。
不知是不是被他自己的呼吸聲所影響, 他總覺得齊無赦的呼吸也和他一樣急促。
“不是……”他趕忙摒棄雜念, “我是說, 我在想你和樊籠的情況。”
齊無赦眉梢一動。
燕星辰的目光落在男人的手上之時,這人才緩緩地收回了落在他眉心之上的手指。
不知為何,兩人又沒再說話。
燕星辰坐在床邊抱著抱枕, 齊無赦站在床邊低頭看著他,誰也沒動。
這些天被齊無赦支使著做雜事的小紙人們全都在做一旁晃動著雙腿, 燕星辰沒動作, 那些紙人也就那樣側著頭坐著。
樊籠的世界天已經黑了。
燕星辰這些時日,睡在破曉組織場地裡普通的一間臥室裡。
窗簾沒拉,落地窗外, 夜空一覽無餘。
虛假的星空沒有任何變化, 每一日的星辰與雲朵位置都一成不變,璀璨,繁盛, 卻又單獨乏味。
如同死寂的繁華。
屋內也格外安靜。
以往, 燕星辰隻是麻木地看待這樣的安靜。
可現在,過往和當下交織在一起,他與齊無赦的過去在他的腦海中不斷閃過, 他竟然沒有感覺到一絲一毫的孤獨。
齊無赦終於開口了:“……你都記起來了吧?”
“對……”燕星辰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也不是, 還有最後一點, 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被我單獨封起來了。可能是和樊籠核心結構或者秘密有關的,我怕進來之後就被樊籠察覺抽離,所以單獨藏起來了吧,這個我得等見到聞夜了讓他把開啟信息的符咒還給我,我才能知道。但是其他的……”
“其他的都記起來了?”
“嗯。”
燕星辰雙眸轉動:“我還說你為什麼緊張,就是因為你的來曆?我以前既然都不在意,現在怎麼可能在意?”
更何況,他當初之所以那麼下定決心還寧願以自身為代價,本來就想要為所有玩家打開這囚籠是一點,想要讓齊無赦走出這不見天日的地方,也是一點。
齊無赦卻愣了愣,說:“不,你……其他的你不在意?你沒什麼想說的?”
其他的?
還有什麼其他的?
齊無赦的語氣格外認真:“我的來曆,還有——”
“我是我嗎?”
齊無赦怔了怔。
“我是燕星辰嗎?”燕星辰又問。
男人無奈:“那不然呢?”
“對啊,那不然呢?”
兩人對視了好一會。
隨後,齊無赦看著青年堅定的雙眸,說:“那不一樣。以前的你不介意,那是作為赴死者的你。可你走出了樊籠,你重來了一次人生,重來了一次和以前的燕星辰截然不同的人生。所以……”
所以,他擔心,他緊張。
他害怕曾經不在意他來曆的那個燕星辰已經不一樣了。
他是萬千惡念的意識。
是先人要構造出如此複雜的樊籠、甘願用那些玩家的生命作為代價都必須鎮壓的罪孽。
“所以呢?”青年隻是重複了一遍問題,“所以我是燕星辰嗎?”
齊無赦許久沒有說話。
半晌,燕星辰又問:“你剛才說,還有什麼?除了這個,你之前還在擔心什麼?”
“我們的關係。”
燕星辰明白了。
原來是在說以前這人還沒有完全學會做一個“正常人”的時候,總是經常喊他老師這件事。
他無奈:“這有什麼好說的?開玩笑的話,我知道以前你喊我老師是逗我的,如果真這麼算,你也是我的老師,教會了我很多和負麵能量結構有關的東西。”
男人似乎無聲地歎了口氣。
隨後,這人方才那一反常態的局促模樣突然消失,仿佛一瞬間變回了那個天塌地陷都不怕的齊無赦。
這人又輕笑了一聲:“你啊。算了,先睡吧,你恢複記憶也挺累的。”
“好……”
小紙人們蹦蹦跳跳地給齊無赦開了門。
男人給他關上了燈,轉身離開了臥室。
一片漆黑中,燕星辰重新躺回床上。
小紙人們再度圍上來,在他枕頭旁一起躺下。
燕星辰抬手,用指尖勾起了其中一個,放在手上玩著。
他把紙人當做聊天對象,低聲說:“這一次重來之前,齊無赦根本沒有認識其他人啊……”
他還是很在意,齊無赦在巫女祭神副本的春境之中,還有在古刹聞香的魅鬼造夢之中,看到的那個人究竟是誰。
可是記憶中,齊無赦一開始一直藏在他的靈魂上,之後有了身體和玩家身份,也一直和他生活在一起。
他們為了守住這份秘密,連聞夜都不知道齊無赦的來曆,其他人更是見都沒有見過齊無赦。
這人同樊籠世界的其他人唯一的聯係,也不過就是和他互換靈魂的時候,用他的身份行事而已。
這些記憶裡都有。
他完全沒有找到另一個他們都認識的人的身影。
同齊無赦朝夕相處的,隻有他——
燕星辰動作一滯。
在他手掌上滾動的小紙人也隨著他停頓的思緒猛地一頓。
腦海之中,一個格外大膽卻又格外合理的念頭突然閃過。
他一個激靈,下意識扶著兩邊坐起,連本來在手掌上的紙人都顧不得。
小紙人摔到了枕頭上,雙手叉腰,氣鼓鼓地看著他。
他卻一點反應都沒有,神色恍然。
同齊無赦朝夕相處的隻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