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主,這皇嗣府的人真是不懂規矩,居然讓縣主在這裡等這麼久。”
坐在馬車上的陳伊水聽到自己侍女的抱怨,聲音冷冷的,卻是帶著一絲已然掩飾不去的得意。
“也罷,表妹明日就要出發去魏國了,這會兒必定是被事情絆住了。”
話音剛落,皇嗣府的大門居然就被打開了。
隻見一名華服女子戴著罩紗堪堪能遮到胸口的帷帽,身邊還跟著兩名侍女走出府來。
“來人可是我表姐,溧陽縣主陳伊水?”
作為神都城內皇親貴胄的府邸,皇嗣府是有著外門與內門的。
這陳伊水所乘坐的馬車雖是停在外門與內門之間的那個區域,可皇嗣府的外門到底是向著神都的主乾大街,且外門還是開著的。
趙靈微這麼高聲地說話,怕是連經過皇嗣府外門門口的尋常百姓都能聽到。
陳伊水和她的侍女已經連著來皇嗣府門口拜訪了四次了。
可前三次趙靈微都沒有出來,隻是讓侍女帶了話來,說:“沒空,不見。”
能對如此得勢的信王之女說出這樣的話語,這對於一般的宗族貴女來說,已是十分莽撞了。
可沒曾想,趙靈微居然還能更莽!
站在馬車邊上的那位侍女實在是不知道,對上這樣的一位即將去和親的公主,應該如何。
她底氣很是不足地說道:“太和公主,我們縣主的名諱,還是不要這般大聲喊出來的好。”
此時天色已然暗了下來,皇嗣府內的侍從們從府內出來,把燈掛上門楣。可即便如此,趙靈微那隱在拚接了數種顏色的罩紗底下的臉,還是讓人看不到。
身邊的童纓不需她給出指示,便上前一步道:“我家公主問的是你的主人,輪得到你這小妖怪出來答話?”
陳伊水帶來的侍女一下就被童纓給噎著了。
趙靈微於是便像個沒事人似的,又道:“陳伊水,我乃公主,而你隻是個縣主。見到我居然還不下車行禮?怎麼,還要我在這裡對你三請五請嗎?”
陳伊水到底是個能讓府上的門客在各國來使麵前把第一美人的說辭說上了半年的人。
其心性雖然不及趙靈微,卻也是一個能按捺得住脾氣的人。
她沒有直接與趙靈微隔著馬車車廂來嗆聲,而是推開門,在侍女的攙扶下款款走下。
那低眉順目的樣子,還挺像那麼回事的。
可惜,與她平日裡的那種冷美人的調調實在是有些大相徑庭,一看就是裝得厲害。
她避其鋒芒,向趙靈微行了一禮,居然還恭敬地說道:“見過太和公主。”
嗬嗬。
這可不就是在拐著彎提醒她,她馬上就要去嫁給那魏國太子了嗎?
果然,陳伊水不等趙靈微說出那句“免禮”,便站直了身,在看著她時,嘴角甚至還抑製不住地向上勾起。
陳伊水:“溧陽今日前來,是特意來向太和公主道謝的。”
趙靈微輕笑一聲,仿佛對她所說之言饒有興趣:“哦?要來謝我什麼?謝我在那日的櫻桃宴上當眾讓你下不來台?
“謝我明知道鴻臚寺裡的那幾個狗腿子是受你指使,卻還要在聖上麵前把鍋扣你在你父王的頭上?
“還是要謝我……幫你名揚神都?”
說罷,趙靈微便從沉琴那裡拿來了讓陳伊水恨得牙癢癢的《酒令集》,裝模作樣地翻了起來。
趙靈微每說一條,陳伊水的那張淡雅笑臉便僵了那麼一分。
待到趙靈微向她挑明那本《酒令集》就是自己整出來的之後,陳伊水就終於憋不住了。
一個凶神惡煞的“你”字就這麼脫口而出。
乖乖,這麼凶的嗎?
在翻起那本《酒令集》的時候,趙靈微看起來是吊兒郎當的樣子,但她始終分了一絲餘光給陳伊水。
然後她就覺得……自己好像明白元嘉弟弟說的“又假又凶”是什麼意思了。
原來她在前些天的時候,對於見到魏國太子應當如何表現進行提前演練的時候,居然就是這樣的嗎?
這也……太不行了吧?
向天鴿口中“勤勉好學”的趙靈微這會兒正在拿自己的表姐“以人為鏡”呢,就聽陳伊水咬著牙對她笑著說:
“非也。溧陽今日前來,乃是要來感謝太和公主,為我大商社稷著想,心甘情願以柔弱女子之身換回身陷囹圄的豹騎將軍。”
當陳伊水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趙靈微身邊的沉琴與童纓便一下子麵色難看起來。
可被那帷帽的罩紗擋著臉的趙靈微卻依舊還是語帶笑意。
“哦?溧陽,你過來對我說這句話,用的是什麼身份和立場?是你覺得信王殿下不日便能繼位,因而以大商公主的身份來對我道謝?
“還是你覺得鬆謀隻要回來,日後便會娶你,所以以鬆謀未過門妻子的立場來對我說這些?”
趙靈微每說一句便走近陳伊水一步。
待到她之於陳伊水已近在咫尺,被她戴在臉上的鬼麵具便若隱若現了。陳伊水不禁倒吸一口氣,向後退了一步。
先前已然被氣得不輕的沉琴在此時替自家主人拿來了燈,趙靈微也就順勢把那頂五彩斑斕的花哨帷帽一下掀開,露出鬼氣森森的黑色麵具。
那魏國太子用的麵具果然名不虛傳。
在這種夜色降臨的時刻,溧陽縣主猛然見到它,竟是直接被嚇得坐倒在地上,卻也不知到底是被那麵具的可怕給嚇到的,還是被趙靈微的氣勢所震到。
在成功地把陳伊水給嚇到之後,趙靈微便將麵具輕輕抬起,讓她的那張原本就美過陳伊水的臉與可怖的麵具相斥相稱。
趙靈微道:“表姐,我原先是懶得與你這等隻敢躲在父王身後做壞事的小女子計較的。你設我一局,我還你一招也就罷了。但你既對我不依不饒,就彆指望我還能對你手下留情。
“我這就回去給豹騎將軍修書一封,讓他若覺得我以身去換那些被俘商軍乃是世間大義之舉,值得敬佩,便遂了我的願,這輩子都彆娶你這等無恥小人為妻。”
跟我鬥?
你想嫁給鬆謀的心,神都之內的皇親國戚幾乎無人不知。
可你連當初照應過鬆謀的老將軍乃是受我所托都不知道,便來我麵前耀武揚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