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玄衝當然認得俞鬆謀。
而作為拓跋缺十分器重的謀臣,他也曾見過一戰成名之後的子楚太子。
是以, 在兩人帶著暴漲的殺意步步靠近之時, 魏玄衝便已然知道——今日的自己, 必是凶多吉少了。
但人之將死, 就隻能說出幾句善言嗎?
非也。
他或許, 還會努力掙個魚死網破。
“公主殿下竟將豹騎將軍與子楚太子擰進了一根繩子裡, 你手段之高明,讓在下佩服。”
說著, 魏玄衝竟是握緊了先前被趙靈微塞進了手中的窄刀勝闕, 並將那還帶著血的刀鋒卡在了她脖子的柔嫩皮膚上。
“隻是不知公主如此著急劃傷自己, 又將刀放到在下的手中,可是因為生怕他們一見此處局勢已定,便又要殺個你死我活了?”
趙靈微先前是對魏玄衝說了一堆義正言辭的話語, 甚至還故意羞辱了他那麼一下。
可事實上……她並不討厭這個人。
相反,她還一見到對方,就覺得這個應當比她年長不了太多、額角還有著傷疤的男子不會傷害她。
然而此時這人竟是用惡意的語調, 在她的耳邊說出如此話語。
那讓趙靈微冷不防地一個輕顫。
她的勝闕太快了。
以至於,隻是這樣一個輕微的動作, 便真的在她的脖子上添了一道淺淺的血印。
如此一來, 她看著就真像是受傷後又被嚇到了的樣子,也讓礙於魏玄衝之威脅的太子殿下與豹騎將軍都不敢輕易再向前一步了。
黑色的鬼麵具擋住了拓跋子楚的真正麵目。
此刻的他隻留一雙在麵具染血時,顯得更為鬼氣森森的琉璃色眼睛讓人看著, 也看著彆人。
拓跋子楚咬牙切齒地說道:“放開她, 我可饒你不死。”
怎料這樣的一句話語竟是讓魏玄衝不禁低笑起來。
隨後, 那低笑還變得越來越大聲。
聽著如此震耳朵的聲音,趙靈微也不禁心裡打起鼓來。
趙靈微著急道:“你瘋了嗎?還當真一心求死了?你還如此年輕,好好活著難道不好嗎?”
魏玄衝則道:“不,我不是一心求死,而是一心想要你死。”
當魏玄衝低著頭的時候,他的額發會將他的那雙和趙靈微有那麼幾分相似的眼睛稍稍擋住,也讓對麵的兩尊殺神看不清他在想些什麼。
魏玄衝又道:“若你死了,我固然會死。然而我們麵前的那兩人,也會在自責之下槍尖對戟刀,一死一重傷。而重傷的那個,或許還會半瘋。
“屆時,你之死輕於鴻毛,而我之死,則重於泰山。如此豈不快哉?”
魏玄衝在趙靈微的耳邊說完了這些危險的柔聲細語,而後便抬起頭來。
他用魏言高聲回答起拓跋子楚先前的提議:“不死又如何!我早已發過誓,此生此世,不會再做陳商一脈的階下狗!”
說著這句話的魏玄衝卡著趙靈微受傷的肩膀。
那讓被他劫持之人悶哼一聲,臉色立刻就發白了,甚至連腳下都有些站不穩了。
魏玄衝下手這麼重,哪裡還有方才說話時的輕柔之感?
“魏玄衝,靈微乃是你表妹!你怎可如此待她!”
當俞鬆謀用帶著震怒的語氣說出如此話語,不僅拓跋子楚和趙靈微驚訝了,就連握著刀正要向下用力一劃的魏玄衝都愣了愣。
俞鬆謀又道:“你口口聲聲說不願再做陳商一脈的階下狗,然你為何不問問她到底姓什麼?”
趙靈微先前是真不知這人對自己懷著如此深的恨意,又是心中著急得厲害,才會如此托大。
而現在,她當然是明白自己又把事情給弄呲了。
心中怎是一個懊惱了得。
見魏玄衝因為俞鬆謀的話而將手中刀稍稍鬆了那麼一些,她便連忙在冷靜下來後說道:“我姓趙。我父乃皇嗣,曾做過那麼一兩年的皇帝。”
魏玄衝因為趙靈微的這句話而掙紮了起來。
而因為他手上的那把刀就卡在趙靈微的脖子上,公主殿下自然能明白他的這份轉變。
因而,她又接著說道:“但那之後,奶奶便將他降為皇嗣,自己做了皇帝。我也……也就從公主被降為了縣主。直至這次她讓我來和親,才又把我封為了公主。”
太子殿下將齊安一把拽了過來,讓其給自己傳譯三人之間所說的話語。
然而即便如此,他還是無法全然靜下心來,聽那些齊安用魏言說出的話語。
他在來到這裡的一路上就已經想過許多次他與自家太子妃重逢時的情形了。
他應當是怒氣衝衝的。
而他的太子妃,則應當是吱吱嗚嗚的。
眼神飄來飄去,既想哄他,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對,他會很生氣。
讓他的太子妃不管如何哄,都消不了氣。
可現在,他的太子妃卻是血映衣衫,臉色煞白地被人把刀架在了脖子上,隻要那刀刃再進毫厘,便可能命隕當場。
那讓他都快要記不得應當如何才能呼吸了。
拓跋子楚把臉上的麵具取了下來。
而後,他的麵容便同手腕上的那跟發帶一同顯露在了趙靈微的麵前。
看到了自己夫君的模樣,先前還冷靜著要勸說魏玄衝的趙靈微便一下紅了眼睛。
她很想,很想隔著老遠就和對方說一聲“對不起”。
然卻是才一開口,就掉了眼淚。
如此情形,竟是讓魏玄衝也更為掙紮了起來。
而拓跋子楚則望向趙靈微的眼睛,示意她看向腰間的那把短刀。
趙靈微覺得自己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卻又腦袋裡亂得很,不知自己是否領會對了意思。
俞鬆謀對魏玄衝所說的話還在繼續。
“你因拓跋缺的生母乃是商女就助他為王,但你怎不想一想?公主乃是你之表妹,且她還是趙啟皇室的嫡係後裔。相較於拓跋缺,她才是你真正應當效忠的人!”
魏玄衝:“可她身上也流著陳瑤的血!是我的仇人之後!我怎能不殺之而後快!”
此時的魏玄衝顯然已經動搖了。
否則,他應當直接下手,而不是與豹騎將軍爭論這些。
見此情形,趙靈微不禁試著問道:“你可是因為被我奶奶流放,才會流落到這裡的?”
趙靈微的容貌本就與魏玄衝有那麼一兩分的相似。
當她流著淚問出這樣的話語時,先前魏玄衝在見到她時便不由地心軟了的感覺就又來了。
但魏玄衝還是嘲諷一般地答道:“何必明知故問!”
趙靈微又道:“我大伯也是如此,隻是他名義上還是漢陰王。奶奶以令他回到自己的封地為由,把他發配去了漢陰。”
魏玄衝:“你到底想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