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咬著牙緩了好一會兒之後,她才說道:“你命城外的那些人投降吧。”
魏玄衝笑了:“莫不成,太子妃會認為,就這麼一點稀薄的親緣,便能命我降了?”
趙靈微歎了一口氣,說道:“我是在幫你。”
這回,魏玄衝的眼中就真是有了譏諷之意了。
可趙靈微卻是態度真誠地說道:“子楚太子與豹騎將軍都在王城。此戰,他們根本毫無勝算,不過送死而已。你明知這一點,卻不讓他們投降,等將來見到那些屍體,你難道不會自責嗎?”
如此話語,竟是讓魏玄衝……怔愣了。
因為他原本以為,與他隔著一道紗簾的和親公主會對他說:
——“此戰,爾等必敗。你若及早命人投降,或還可將功折罪。若是晚了,我可就幫不了你了。”
但太和公主沒有這麼說。
並且,這也是讓魏玄衝有著深深憎惡的那個女人才會說的話。
在魏玄衝看來,坐在紗簾之後的趙靈微原本是與陳瑤十分相似的。
連那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勁頭,也是近乎相同的。
然現在,她們之間卻是有了一道清晰的界限,並由近乎重疊的一道身影逐漸化為了兩道影子。
麵對這樣一個鮮活的,與他來自同一個地方的和親公主,魏玄衝不禁放下了些許先前他渾身是刺的架勢。
“並非我不想,而是我不能。”
說著,魏玄衝便掩不住苦澀地說道:“想必太子妃已然感受到,我並非是一名能讓魏人信服的武將。”
此時那醫師已處理好了傷口,也為公主殿下細細地灑上了止血的藥,開始替她包紮傷口了。
而趙靈微也在看了看紗簾那一頭的身影後說道:“是。”
公主殿下雖曾給過朔方郡的原守將步六孤弗致命一刀,但她心裡清楚,若是在戰場上遇到,她絕不會是那人的對手。
不僅如此,她身邊的這些武將裡,也絕不會有連她都打不過的。
但魏玄衝能自己說出這句話來,還是讓她有些驚訝。
而在她給出了如此直截了當的回答後,魏玄衝也在自嘲地笑了笑後說道:“故而,攝政大將軍在把兵權交予我的時候,也對我之參將說過一些話。”
若魏先生想要進攻,你可聽令。
若魏先生想要撤退,你不可聽令。
在拓跋缺的心中,魏玄衝雖是讓他十分倚重的人,然卻更多隻是一名謀臣。
他認為魏玄衝雖有謀略,卻不通戰事,也不知道應當如何率軍去打一場真刀真槍的仗。
於是,他便給魏玄衝身邊的那名主站參將下了密令,言明何事可聽,何事不可聽。
魏玄衝雖不知這樣的可聽與不可聽究竟有幾條,然而他的命令不足以讓城外進軍的隊伍束手就擒,這點他還是明白的。
聽著那些從城外傳來的廝殺聲,他的內心又如何會不痛。
趙靈微說的是對的。
——此戰,他們根本毫無勝算,不過送死而已。
公主殿下的傷口已經包紮好了。
於是趙靈微便將那身染血的衣裳又穿回身上,令人撤去了擋在她與魏玄衝之間的那道簾布。
她從那坐塌上起身,走向已淪為她之俘虜的魏玄衝。
趙靈微:“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犯了大忌。但若拓跋缺當真毫無保留地信任你,便不會被舅舅和拓跋寶牽製著,無論如何也不肯回王城了。我說的對嗎?”
魏玄衝低頭不語,也不去看她的那雙善睞明眸。
可趙靈微的下一句話卻還是讓他控製不住地抬起頭來。
趙靈微:“魏表兄,若你降了我,我可向你保證,凡是我交予你的事,便不會為你而設限。”
屋內的千鶻衛雖還是靜靜地受在那裡,可她們之中的幾人卻已然變了神色。
而趙靈微則更是在頓了頓之後說道:“你我之間,並無不可調和的深仇大恨,且又同出一脈,何故要在魏國都拚個你死我活?”
儘管眼前這人在不久之前還橫刀於她的頸項間,口口聲聲地說要殺了她,可趙靈微依舊是這樣想的。
她看向這個幼年時從滿身榮華跌入到不儘淒苦的表兄,說道:“方才,我聽豹騎將軍說,魏公子是因為拓跋缺身上有著商女之血,才會輔佐他的。我可曾聽錯?”
此時魏玄衝看向趙靈微的眼神中已帶上了戒備。
他戒備著,卻並非這位和親公主即將探聽到他心底的秘密。
他戒備著,僅因他擔心自己將會被已然看穿了他畢生所求的公主說服。
可他還是咬著牙回答道:“未曾。”
趙靈微又問:“那……除你之外,拓跋缺的身邊可還有其他得力的商將?”
僅僅是在提出第二個問題的時候,趙靈微便已然把魏玄衝問倒了。
顯然,他的回答應當是“沒有了”。
但這樣的回答對於趙靈微來說,顯然是正中下懷。
於是魏玄衝,不答。
可趙靈微還是笑著說道:“那你便應該歸順我,而不是他。因為,往後魏國境內的所有大商子民,都會聽令於我。
“拓跋缺身上流著的,不過是最普通不過的商女之血。他身上能有,魏國之內的諸多混血也都能有。而我身上有的,卻是趙啟皇室的嫡係血脈。孰優孰劣,天下人分得清楚。”
公主殿下說出這句話時的模樣,太從容了。
仿佛根本不覺得自己作為大商的公主,與身為魏國王子的拓跋缺相比能差在哪兒。
她甚至還打從心底裡覺得——身為男子的拓跋缺比其她來,差得遠了。
這就讓趙靈微先前對俞鬆謀所說的那句話……躍上魏玄衝的心頭。
魏玄衝的眼睛緊盯著這位趙啟一脈的嫡係後裔。
他試探著問道:“先前,公主對豹騎將軍說——但在這裡,我可以天高任鳥飛。”
趙靈微似乎有些不解,卻還是應道:“是。”
此時此刻,魏玄衝對於趙靈微的稱呼已從太子妃變為了公主。
但眼前的這位絕世佳人究竟依舊會是於他而言的魏國太子妃,還是會成為他的公主殿下、他的主公,這還取決於趙靈微對於一個問題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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