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婧兒隔著幾排書架瞪了眼那個朦朧的背影,然後才跑去旁邊拉椅子過來。
等終於放好了書,顏婧兒把椅子挪回去,不經意瞥見椅子後邊的桌上放著一把古琴。
古琴樣式極其簡約,但上頭的包漿錚亮,顯然是經常有人觸摸的。
顏婧兒轉回頭,心想,難道顧景塵經常彈琴嗎?
可她從未聽他彈過呢。
她忍不住問:“大人,這把古琴是你的?”
“嗯。”
“大人會彈琴?”
“略懂一二。”
顏婧兒心癢,她最近也在國子監學古琴呢,那是不是能請他指教一番?
她輕輕摸了下古琴,不知用的是何材質,光滑清涼,倒是跟那人的氣質極配。
包漿的潤玉質感透過指腹傳來,想起那人也經常這樣觸摸,她突然覺得有些臉熱。在顧景塵出聲問她好了沒,摸了摸臉頰趕緊出去。
顏婧兒走出來,見他已經壓好宣紙,正提筆寫字。她站在旁邊等了會兒,等他一氣嗬成寫完“海納百川”後,問道:“大人晚上也還要寫許久的字嗎?”
“嗯。”
“寫多久?”
“半個時辰。”
顏婧兒詫異,她每日練字也差不多是這麼久,顧景塵都寫得這麼好了,難道每天也練?
興許是明白她正在想什麼,顧景塵淡淡道:“不為練字,隻為靜心。”
“哦。”顏婧兒盯著他在燭光下柔和的側顏,問道:“大人每日也有許多煩心事?”
聽了她這話,顧景塵沒回答,倒是停筆抬眼看她,神色帶著點放鬆的笑意。
“何故‘也有’?莫不是你有許多煩心事?”
顏婧兒適才隻是隨口這麼說,要說煩心事其實不多,就那麼兩件吧。
她點點頭。
“說說看。”顧景塵繼續低頭寫字。
“也沒什麼,”顏婧兒說:“就是學業上的事。崇誌堂學業為期一年半,也就是明年春就得考核升學了。”
“你擔心升不上去?”
顏婧兒點頭,確實有點擔心,若是升不去東三堂,那她就得繼續留在西三堂,說不定還得進正義堂跟段瀟暮一起當留級監生。
那多尷尬啊!
她才不要呢!
“眼下已經入夏,離升學考試還有大半年。”她說。
“你也說還有大半年,不必急。”顧景塵道。
顏婧兒腹誹,你那麼聰明,讀書過目不忘當然不急啦,她可是整日挑燈夜讀呢。
“有哪些不會?”顧景塵又寫完一副字,邊站著欣賞了會兒。
“表章,另外還有禦術、算術。”想了想,顏婧兒又加了句:“樂曲也不是那麼熟練。”
“是何樂器?”
“古琴。”顏婧兒臉不紅心不跳地答道。
“古琴不懂?”
“嗯,覺得有點難。”顏婧兒睜著大眼睛,儘量真誠。
“何處覺得難?”
“就....”顏婧兒慢吞吞道:“都挺難的。”
說完這句話,她很快就後悔了,因為她看見顧景塵眼裡流露了點什麼東西,有點像在笑話她笨。
顏婧兒抿了抿唇,猶豫再猶豫後,問他:“大人適才說古琴略懂,可否教我?”
莫名的,顏婧兒心口砰砰砰地跳起來,屏氣凝神地等他回複。
她視線隨著他筆尖下的墨汁,在宣紙上一撇一揚,也仿佛在她的心上一撇一揚。
少頃,他緩緩停筆,開口問道:“你明日何時去赴宴?”
顏婧兒一愣,沒想到他突然問這個。
她回道:“卯時二刻出發,敏陽郡主留了眾人吃午茶。”
顧景塵點頭,說道:“那早些回去歇息。”
“...哦。”
不知為何,顏婧兒心裡騰升出一股淡淡的失落。她福了福身,出門。
回洗秋院的路上,她還一直在想,顧景塵為何不願教她古琴,莫不是真如他所說隻略懂一二,所以教不了嗎?
興許真是如此?
畢竟人無完人,顧景塵就一顆腦袋,也不一定樣樣精通吧。
顏婧兒如此寬慰自己,回到洗秋院。
耳房裡,三個丫頭坐在一處吃什麼東西,有說有笑的。顏婧兒放輕腳步,偷偷從窗邊看進去。
拂夏正對著窗邊坐,看見了模糊的人影嚇得噎住,說不出話來。
倒是香蓉,轉頭一看就認出來了,她趕緊起身:“姑娘回來了?”
“你們在吃什麼?”顏婧兒在門口問。
“今日是拂夏生辰,她娘給她送了自家做的炒米糕,可好吃了,姑娘可要嘗嘗?”香蓉道。
顏婧兒詫異:“是拂夏生辰啊,這麼說拂夏十四了呢。”
她語氣頗是羨慕。
拂夏起身行禮,有點兒害羞,她問:“小姐可要現在洗漱,熱水都備好了。”
“嗯。”顏婧兒點頭,轉身回到自己屋子。
香蓉跟進來,拂夏去喊婆子打水。
顏婧兒走到內室,從櫃子裡掏出錢袋,而後又從裡頭拿出五兩銀子來,說道:“一會兒我也給拂夏慶個生,回頭讓她自個兒買些好吃的。”
香蓉笑:“拂夏才不舍得買,她的例銀都交給她娘存著呢,說是給她當嫁妝的。”
“拂夏定親了?”顏婧兒問。
“快了,”香蓉說:“上回清明她請假回去,順道跟隔壁村的秀才相看了。”
“是個秀才嗎?”顏婧兒笑問:“俊不俊?”
拂夏正好進門,臉頰一紅:“姑娘莫打趣奴婢了。”
幾人笑成一團。
換衣裳的時候,顏婧兒想起一事,問香蓉道:“你在府上待多久了?”
香蓉回她:“奴婢記得是十歲被賣進府中的,約莫六年了。”
“那...”顏婧兒問:“你可曾聽過大人撫琴?”
“當然聽過,”香蓉驕傲道:“大人撫琴可好聽了,以前傍晚從東苑出來,經過甬道時,就常常能聽見大人在北苑抱廈裡撫琴呢。”
過了會兒,顏婧兒又問:“大人經常撫琴嗎?為何我進府後沒聽過?”
“彆說姑娘沒聽過,”香蓉道:“奴婢也許久沒聽過了。”
“何意?”
“也就是兩三年前吧,大人突然就不愛撫琴了。”
“這是為何?”
“奴婢們也不知道呢。”
顏婧兒坐在梳妝台前,任由香蓉給她解發髻,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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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顏婧兒睡到自然醒,她似乎許久都沒睡這麼安穩過。一睜眼,透過金絲蓮枝纏花床簾,就看見外頭陽光明媚。
她心情大好,趿拉鞋子起床,就見甄嬤嬤站在屏風旁整理東西。
“嬤嬤昨夜歇得好嗎?”顏婧兒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