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她的激動和慍怒,顧景塵仍是麵色淡然。
默了半晌,他點頭道:“沒有便好。”
也不知為何,顏婧兒被他這樣的態度激得越發怒了,連眼角都有些紅起來。
她問出聲:“大人是何意?”
“什麼?”顧景塵喉嚨動了下。
顏婧兒突然覺得委屈,她喜歡這個男人這麼久,到頭來人家根本就沒打算娶自己,而且一心想給自己找個良配安頓。
她輕抬下巴,反問:“大人覺得滿上京,誰是良配?”
顧景塵沒說話,隻緩緩摩挲衣袖,眸子裡帶著些令人瞧不懂的東西,定定地看她。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問:“你喜歡什麼樣的?”
顏婧兒鼻尖一酸,很想說:我喜歡大人這樣的,可以嗎?
但她在這個人麵前已經夠狼狽,夠難堪了,才不要讓自己變得更加難以自處。
她喉嚨發緊,努力緩了緩,置氣地說道:“我不知道,大人想要我嫁什麼樣的,我就嫁。反正....反正....不要像大人這樣冷冰冰的就行。”
她氣上心頭,腦子在這一刻格外清醒,短短的時間內想了許多。負氣般的,也泄憤般的,將一些話說出口。
“大人也不必覺得為難,隻要品性過得去的都行。”
“若是年輕肯上進的更好,大人眼光向來好,我信您。”
“還有....”她難以啟齒地,卻暗暗覺得大快人心地說道:“我跟大人的婚約隻是父輩們隨口說的玩笑,那塊玉環扣,我就當物歸原主,大人莫要因此心裡難安。”
顏婧兒眼裡的淚快要蓄不住,她趕緊站起身,問:“大人還有其他事?若是沒有,我回去歇息了。”
她固執地等了那麼一會兒,見顧景塵隻是靜靜地低頭坐在那裡,半句不語。
倏地,一滴眼淚掉下,她轉身就出了門。
屋子裡,顧景塵的拳頭鬆了緊,緊了又鬆,獨自坐了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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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婧兒回到自己的屋子,覺得空氣悶得不行。她用力推開窗戶,對著窗外大口呼吸,眼淚仍是不停掉下來。
她真覺當初年少的一腔歡喜喂了狗。
顧景塵那樣的人,嚴厲、冷冰冰、還寡言少語的,一點也不好相處。
她怎麼就眼瞎喜歡這種人?
她才不要!
以後都不要了!
她要找個比他年輕又脾氣好的男人喜歡,學問好,腿長,還長得比他好看。
對,要長得比他更好看!
顏婧兒瘋狂在心裡發泄一通,在窗邊站了許久,等心情冷靜了,卻又雙肩頹然下來。
怒氣散去,隻剩無限淒涼。
之前心裡隱隱升起的那點盼頭也沒了,回京變得茫然起來。
香蓉端著水進來,唬了大跳。
“姑娘怎麼不點燈?”
她放下東西,走到桌邊點了根蠟燭,邊嘀咕道:“今天怎麼都奇奇怪怪的,大人屋子裡也黑漆漆的沒點燈。”
“姑娘可要現在洗漱?”香蓉問。
顏婧兒點頭,滿腹心思都放在隔壁屋子裡,確實沒聽到一點兒動靜。
或許,那人早已不在屋裡了。
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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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才蒙蒙亮顏婧兒就已經醒來,裹著錦衾側躺著,失神地盯著百花纏枝床簾看。
其實她一晚上都沒怎麼睡得著,但不想出門看見顧景塵,特地等他離開了客棧,才起床洗漱。
因晚上沒睡好,她神情蔫蔫的,無精打采。坐在桌邊繪製了會兒圖紙,而又拿出賬本來看。
當初顧叔將顏家的家財交給她時,大多數的鋪子、田契都兌換成了銀錢存在了錢莊,隻留下兩處產出略豐的莊子。
因此她的賬本也極其簡單,莊子進項多少、出多少,很快就能看完。
經過昨天跟顧景塵談話後,顏婧兒下定決心讓自己對他死心,往後一心一意做自己的事。
重建顏家進程得加快,以後少不得還得回顏家去住。如今圖紙繪製完了,就得燒銀子建宅子。她仔細算了算,光手上的銀錢估計還不大夠,得想些生財的法子。
就這麼的,顏婧兒支著下巴靠在桌麵上想事。
也不知過了多久,外頭傳來女子的聲音。恰好香蓉抱著衣裳進門,她問:“外頭是誰來了?”
這客棧都被顧景塵包下來了,不可能還有其他客人。
“哦,是來找大人的,不過大人出去了。”香蓉說。
但她話音才落,就聽得一行人蹬蹬蹬上樓來,很快,腳步聲在她門口停下。
小廝在外頭敲門:“姑娘,有位夫人說要見您。”
夫人?
顏婧兒狐疑,她並不認識什麼夫人,不過還是遲疑地起身去開門。
門一打開,入眼的就是一張眼熟的麵孔。
這位夫人,顏婧兒見過,正是此前在襄城時,來農家小院躲雨的。
青州秦家的主母,秦夫人。
顏婧兒福身行了一禮:“夫人,敢問尋我有何事?”
這秦夫人沒說話,盯著她打量了會兒。比起上次見到她表現的冷淡、涼薄,這次周身氣息顯得溫和了些。
顏婧兒一時有些捉摸不定這位夫人的來意,她又問了遍:“夫人找我是有何事?”
秦夫人緩慢地收回視線,正欲開口說話,這時,走廊傳來了腳步聲。
兩人都紛紛轉頭看去,是顧景塵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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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兩人在屋子裡談了什麼,顏婧兒偶爾能聽到那位夫人激動的聲音。
“是我對不住你......”
“他怎麼說都是你弟弟......”
“難道要讓我跪下求你嗎......”
從這些隻言片語中,顏婧兒大概能猜得出來那位夫人到底是誰了。
此前聽奶娘說過,顧景塵的母親在他五歲時已改嫁,看來這位秦家主母便是他母親,而她口中的弟弟,興許就是同母異父的。
談話沒有多久,很快,那位夫人就出門來。比起來時的端莊貴氣,這會兒她神色顯得有些狼狽。
下樓遇見顏婧兒,也隻是淡淡頷首,就抬腳匆匆離去。
顏婧兒往顧景塵緊閉的門扉看了眼,心裡悶悶的。
再回到屋子裡她也不想,索性招呼香蓉帶上銀子,然後帶著兩個護衛出門打探行情去了。
她手上有些本錢,想了解了解有什麼營生可以做,回頭生些錢財也好建宅子。
青州富庶,這一逛不知不覺便逛了一整天,再回到客棧已經是掌燈時分。
客棧靜悄悄的,雖到處都燈火通明,卻莫名地令人感到些許沉重。
顏婧兒已經在外頭吃過晚飯,回來便隻想趕緊洗漱歇息,邊上樓邊吩咐香蓉打水。
她不經意間側頭,忽地,視線在某個地方定住。
樓下,小院裡,顧景塵坐在花樹下,麵前石桌上放著的......是酒壺?
顧景塵喝酒了?
她愣愣地看了好一會兒,從她的角度看過去,昏黃燈光下,顧景塵背影清瘦且寂寥。
在這安靜的夜,透著那麼點孤獨。
不知怎的,早上起床還下定決心不想理他來著,這會兒,顏婧兒又心軟了。
她遲疑了片刻,轉身下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