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顧景塵回到府上,又匆忙投入進朝堂庶務中,隻不過,這回,他有點心緒不寧。
屬官們正在議事,他坐在上首分明在聽,但腦海裡時不時就會浮現上午見到的那個身影。
此前去顏家拜訪時,彼時隻隔著屏風,並未見得真人麵目,甚至他受顏老爺所托,舉薦她去國子監讀書也並沒見過其人。
當然,他向來都不怎麼留意女子容貌,認為天下女人無非分兩種,一種長相平平無奇的,一種賞心悅目的。
可今日他見了她本人後,覺得也不全然。
還有一種,應該就如她這樣,看了令人難忘的。
至少,他這會兒就突然想起來。
顧景塵覺得不可思議,她隻是個剛及笄的小姑娘罷了。
他揉了揉眉心,將注意力重新集中在議事上。
.
傍晚,吃過晚飯後,顧景塵照常去抱廈喂魚,顧荀每日掐著點來稟報庶務。今日也不例外,隻不過等他稟報完,卻見自家大人手上的動作慢下來。
“大人,”顧荀問:“可是有哪裡遺漏?”
“並未。”
顧景塵轉身,一臉認真地望著顧荀,喉嚨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但半天也沒說出來。
搞得顧荀很緊張。
也回望著他,等待。
“罷了,”最後,顧景塵道:“你且去忙吧。”
“行。”
顧荀點頭,告辭離去,然而才走幾步又被顧景塵喊住。
“大人還有何事吩咐?”顧荀轉身。
“確實有一事.....”顧景塵停了下,而後麵不改色地問道:“你上回說的小姑娘得哄....”
他蹙眉抬眼,問:“...該怎麼哄?”
聞言,顧荀驚掉下巴。
.
顏婧兒為了趕上國子監學業進度,幾乎廢寢忘食的讀書,但策論、表章還好,可騎射就有些難了。
顏二哥得知她的煩惱後,二話不說在家中後院給她弄了個跑馬場,還親自上陣教妹妹騎馬射箭。
顏家二哥本就喜歡舞槍弄棒,教這些實在是手到擒來,再加上顏婧兒也聰明,幾乎一點就通。
隻不過,顏二哥的馬是西域烈馬,不適合女子騎乘。顏老爺知道後,便打算花銀錢托人去尋一匹適合女子的馬。
這消息也不知怎的被顧荀知曉了,顧荀知曉,自然顧景塵就知曉。
因此,在距離他上一次拜訪顏家過去一個半月的時候,他再次攜禮上門拜訪。
這一次的拜訪可就忙翻了顏家長輩們。
原因無他,上次顧景塵來拜訪由於顏家剛入京城,他作為後生晚輩前來探望實在說得過去。
可這一次,毫無預兆地就來了,據說還帶了許多禮,很是隆重。
“夫人,”顏老爺邊穿衣裳,邊問道:“你說顧二爺這次來是不是來提婚事的?”
顏夫人眼皮子也跳,還有點緊張,但她儘量鎮定道:“應該是的,這孩子上回我見了就喜歡,原本也想尋個合適的日子說一說兩家的親事,不想他提前來了。”
“我之前還擔心像顧二爺這樣位高權重的人,恐怕會看不上韻韻。”顏夫人繼續道:“畢竟兩人年紀差這麼多,且韻韻才及笄,看著就是個小姑娘,他們這樣在朝為官的人想必願娶個成熟穩重的女子。”
“你說的什麼話。”顏老爺不樂意了:“我家韻韻乖巧聰慧,天底下就沒幾個能配的上的。”
“......”顏夫人無奈地斜了眼女兒奴:“是是是,你女兒天下第一好,快點吧,莫讓人等久了。”
“韻韻呢?”顏老爺穿好衣裳:“韻韻在何處,可準備好了?”
“哎呀。”顏夫人拍了下額頭:“光顧著你這邊了,我忘了韻韻。”
她轉頭去問婢女:“小姐現在在何處?”
“回夫人,小姐此時還在跑馬場騎馬呢。”
“快去喊她回屋子收拾收拾,就說有貴客來了。算了,還是我自己去吧。”
說完,她趕緊出門,朝跑馬場而去。
.
顏婧兒此時著了身淺黃的騎裝,這是顏夫人此前特地讓繡娘給她量身定做的。
淺黃的衣裳明亮,尤其在這初春之日,顯得她豔麗活潑,騎在馬上,歡快得像隻蝴蝶。
“韻韻,你快過來。”老遠,顏夫人就喊道。
顏婧兒騎馬小跑過去:“阿娘怎麼來了?”
“家裡來貴客了,你快去換身衣裳隨我去見客。”
顏婧兒抿唇。
她們一家人初來京城,在京城都不認識什麼人,到底是哪個貴客,還讓她換衣裳去見?
不用想,她就猜到是顧景塵來了。
若換做以前,她是十分排斥的,可不知為何,上次在國子監見過之後,她心態有些微妙的變化。
顏夫人還在絮絮叨叨:“你看看你,滿身大汗,快下來,好生梳洗梳洗,把自己折騰成這樣,哪還有點大家閨秀的樣子。”
“我知道了。”顏婧兒慢慢悠悠甩著馬鞭,心裡猶豫要不要去見那人。
“韻韻還墨跡什麼?快些罷。”
話才說完,小廝就跑過來了:“夫人,顧丞相來了。”
母女倆轉頭去看,就見顧景塵緩步朝這走來。
到了近前,顧景塵行了一禮,說道:“今日冒昧造訪還請顏夫人見諒,我此來並無其他事,隻特地見一見顏姑娘。”
顏婧兒趕緊下馬,規規矩矩地福身行了一禮。
“無礙無礙,”顏夫人心裡一咯噔,以為事情有什麼變故,卻也隻得說道:“既如此,我且回避。”
顏夫人心情複雜地走了,留下不大自在的顏婧兒,還有負手而立,自始至終從容淡定的顧景塵。
.
顏婧兒不知顧景塵突然來見他是想說什麼,但她從來沒有哪一刻這麼緊張過,等了會,見顧景塵一直沒開口,她小聲問道:“你....你有什麼話?”
顧景塵目光平靜輕柔,眉目斂了平日的清冷。
眼前的小姑娘站得端正筆直,手指還悄悄地攪著,也不知她是害羞多一些還是緊張多一些,又或者還有些彆的東西。
她一身淺黃的騎裝襯得她皮膚白皙透亮,纖細的一截脖頸從領口處露出來,又隱在烏發中。因騎馬的緣故,額邊帶著些細汗,幾絲碎發貼在緋紅的麵頰上。
娉娉婷婷,臻首娥眉,嬌俏動人。
“有件禮物送你。”顧景塵道。
顏婧兒詫異抬眼,好端端的他為何要送她禮物?
看出她心中所想,顧景塵說道:“你初來上京,總該送點見麵禮,上次來得匆忙,準備不足。”
“哦。”
也不知是出於什麼心理,顏婧兒居然有點愉悅,沒想到他居然好會送女子禮物。
暗道,他也不全然如表麵看著的這麼清冷疏離。
顧景塵視線落在她攪動的手指上,溫聲開口:“你就不問問是什麼禮物?”
顏婧兒動作停下來:“是什麼禮物?”
顧景塵勾唇,轉身吩咐:“牽過來。”
下一刻,顏婧兒的視野裡就出現了一匹通體雪白的馬。那馬高大健碩,身軀線條流暢,如玉一般溫潤好看,令她移不開眼。
她唇角忍不住溢出笑來,顯然很喜歡這個禮物。
許是因為這個禮物的到來讓她衝淡了些緊張和拘束,她立即去看顧景塵,雀躍問道:“這是送給我的?”
顧景塵點頭:“這是從西域尋來的良駒,乃照夜玉獅子。”
“我就說呢,”顏婧兒盯著漸漸靠近的白馬,說道:“它看起來像玉一樣美。”
“此馬溫順,且通人性。”顧景塵道:“靈活聰慧,悟性極高,很適合女子騎乘。”
這時,白馬到了近前,顧景塵鼓勵道:“上去試試。”
“現在?”
“對,它現在是你的了,你可以試試。”
顏婧兒愛不釋手地接過韁繩,腳踩馬鐙,腿上一用力,就翻上馬。先是騎著白馬緩慢地走了一會,等稍微熟稔之後,就開始小跑起來。
她歡快地在跑馬場跑了兩圈,最後來到顧景塵身邊,高興道:“確實是通人性的良駒,我很喜歡它。”
小姑娘騎在馬上,帶著燦爛的笑,比驕陽更耀眼。她偏著頭問:“這匹馬可有名字?”
“有。”
“叫什麼?”
顏婧兒下馬,從旁邊的婢女手上接過帕子擦汗,就聽得顧景塵回道:“佩玖。”
她動作一頓,還以為自己聽岔了。
顧景塵緩緩解釋道:“彼留之子,詒我佩玖。佩玖,乃美玉,配此馬最是合適不過。”
話音一落,空氣曖昧地沉寂了一會......
這個人......
這個人......
他怎麼可以平靜坦蕩地說出這種話?
他肯定是故意的!
顏婧兒心想!
她這會兒真是羞得恨不得鑽進地縫裡去,整個人臉頰發燙,都不敢抬眼去看他了。
可她清楚,顧景塵此刻正在注視她。
少頃,顧景塵輕聲問:“這名字你可喜歡?”
這是他送的馬,名字也是他取的,正所謂吃人嘴軟拿人手短,顏婧兒此時哪裡有底氣說不喜歡。
而且,她並沒有不喜歡,反而....心跳得極快。
她低頭裝死,腳尖磨著地上的泥沙,半天才支吾道:“....也還成吧。”
顧景塵莞爾。
他開口道:“顏姑娘。”
“嗯?”
“我們是否在哪見過?”
顏婧兒疑惑抬眼。
顧景塵唇角含笑:“我總覺得見你熟悉。”
在書院見到她的那一刻,他便隱約所感,似乎前生曾與她相逢過,不若,為何隻見了一眼,怎麼就放不下了?
最是凝眸無限意,是曾相識在前生。
【全文完】
*本文寫了將近五個月,全文大概一杯奶茶錢,請上晉\\江文學城支持正版呀。
*正版讀者,將贈送顧景塵和顏婧兒的養崽番外+褚琬賀璋的成親洞房番外,圍脖私我獲取。搜索“晉江慕如初”。
*“最是凝眸無限意,是曾相識在前生。”——出自:(清)魏秀仁《花月痕》卷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