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第九十三章
暖雨晴風初破凍,瓊花飛春,轉眼已是三月。
混沌厚重的黑雲遮住了日光,讓九幽常年都暗無天日。一座宮殿立於黑水之上,風卷起池水旁的桃花,吹入宮殿朱門之內,廊下早已被花瓣鋪滿。
季劍清緩步走向了前方,恭敬的彎腰抱拳:“主上。”
門繼而被打開,華燈下站著一個身披玄色戰袍的人,他的側臉猶如冰川山樾般,通身是渾然天成的霸氣。
濃烈的檀香之氣自殿內飄出,掩蓋住了鮮血的氣味。
他神色冷漠的朝季劍清道:“我不是說,不許打擾?”
季劍清:“主上每到這個時候,便會被心口魔紋所折磨,不若請個醫修,好為主上瞧瞧?”
謝辭神色微沉,隻是自身的威壓,便令地上鋪著的石板處處碎裂。
所到之處,儘數裂開。
季劍清的雙腿下沉,他跪的石板已經徹底裂開。
季劍清心跳如雷,沒想到主上的一個威壓,自己就無法承擔。
然而謝辭發怒也不是沒有原因的,季劍清知曉自己說錯了話,醫修這兩個字,在魔城陵川是禁忌的存在,決不可提起。
“屬下……也是擔心主上,一時不慎說錯了話,還請主上恕罪!”
長久的沉默,在四周蔓延開。
謝辭沒有說話,長長的眼睫遮住了隱忍的清光。季劍清一直低著頭,自然看不清他此刻的胸口已經滲出了血,將玄色的衣袍都打濕。
謝辭沒發話,季劍清才鬆了口氣,跟在謝辭身邊十年,總算是能揣摩他的心情。
季劍清:“屬下今日來,是想請罪的。”
“請罪?”
季劍清一邊說話,一邊觀察著謝辭的臉色:“屬下前些日子看主上舊傷複發,便擅作主張令收下的人去了上雲六洲。”
謝辭的臉色沉了下去:“你有心情做這些,還不如去打探宗鱗的行蹤。”
九幽的魔君之位向來是能者居之,謝辭來九幽的這十年,借由重生的優勢,勢力已經和宗鱗平分秋色。
他要將失去的魔君之位親手拿回來,宗鱗卻在幾月前消失了。
季劍清麵露難色:“宗鱗喜歡來往上雲六洲和九幽之間,這九幽還好說,隻是上雲六洲……”
謝辭淡淡瞥向了他:“這種事還要我教你?”
謝辭雖未提起半分責罰,卻讓季劍清打了個寒顫。
季劍清連忙保證:“屬下定會好生查清!”
謝辭一揮袖,殿門已經被死死關閉,那濃烈的檀香氣味也隨之消散。裡麵桃花殷色的珠簾微微搖曳,互相碰撞的聲音猶如敲冰戛玉。
季劍清擦了擦額頭冷汗,腿軟的站起了身來。
他看到暗處的一個人影,厲聲喊住了她:“襄嵐,你還藏什麼呢?罪都是我給你扛了!”
襄嵐走了出來,尷尬的說:“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怕主上了。”
“分明是你自作主張,以主上的名義廣征醫修,現在又非得讓我給你頂罪!”
襄嵐知道自己闖了禍:“小舅舅,你一定要救我啊!主上眉頭皺一下,我都要抖三抖的,若是被他知曉我犯了這等錯事,一定會把我押去雲河受刑。”
季劍清哼了聲:“早知如此,何必當初,讓你彆多管閒事!”
襄嵐:“我最開始的時候都是在九幽,但實在是找不到醫修,才派了個人去上雲六洲的……”
季劍清冷眼掃了過去:“彆胡鬨了,九幽有什麼醫修?全都是妖魔,能有醫脈嗎?”
襄嵐:“……”說得好有道理。
季劍清越發覺得丟臉:“還有,彆在人前叫我小舅舅,我沒你這樣辦事糊塗的侄女!”
襄嵐鬨騰了起來:“小舅舅,你彆這麼快叫我侄女啊,我還沒選擇性彆呢,興許我遇上了喜歡的女子呢!”
季劍清懶得跟她扯:“我還有要事在身,記住,千萬彆給我闖禍了!”
襄嵐怕他又囉嗦,連忙答應:“是是是!我保證!”
季劍清本欲離開,餘光忽而瞥到了寢殿處的幾株桃花。
縱然依葫蘆畫瓢的學了上雲六洲,將桃花移植於此,可九幽的天空卻是黑色的,連開出的桃花也像是吸足了鮮血那般,泛著濃重而不祥的殷紅之色。
季劍清佇立許久,直到襄嵐的一句話才點醒了他:“小舅舅,你現在是要去查宗鱗所在嗎?”
“又怎麼了?”
襄嵐雖然不靠譜,然而平日歪點子最多。
知曉季劍清查了幾月都沒查出宗鱗下落,便心生一計。
襄嵐:“九幽中唯有魔君能隨時打開通道,但打開時都會產生空間扭曲,不如我們從這方麵入手,好殺宗鱗一個措手不及?”
襄嵐眼底迸發出亮光,有些躍躍欲試。
若是能提前找到空間扭曲的地方,她們早些埋伏,宗鱗從裡麵一出來,就能落入她們的陷阱。
季劍清沒想到她的角度竟然能這麼歪,不由怔怔的看著她:“這……”
襄嵐:“難道不行?”
季劍清細想了一番,瞬間就明白了襄嵐的意思,不由哈哈大笑起來:“不錯不錯,果然是我季劍清的侄女,就是聰明!”
襄嵐:“……說了不一定是侄女。”
剛才叫她彆闖禍,現在又變臉似的誇她聰明,小舅舅也是善變。—
幾日之後,季劍清果真查到了些許眉目。
可空間扭曲出來的有可能是宗鱗,自然有可能是其他人。十年前他們主上來九幽的時候,也是在魔城陵川內掀起了極大的動靜。
季劍清不敢大意,隻得早早派人埋伏在此地,並去稟告了謝辭。
謝辭眼底滿是不屑:“我奪魔君之位,何須這些陷阱?”
季劍清連連解釋:“我們都知曉主上實力出眾,然埋伏並非為了製服宗鱗,而是逼他動手,同主上一戰!”
聽了季劍清的話,謝辭勉強接受。宗鱗之前在蕭家算計他,新仇舊恨一起算,就彆怪他下手狠厲了!
謝辭一揮袖,兩人便轉移到了昔歸山。
此處離魔城陵川極近,山上大部分都是毒瘴妖獸,連九幽的人都不敢輕易來此地。
昔歸山上桃花綿延,似乎受了瘴氣之毒,花瓣吸足了毒,每一朵都開得殷豔如血。
謝辭:“吩咐他們小心些,莫要太過靠近這些花。”
季劍清點了點頭。
正當此時,原本平靜的天空聚滿了厚重的雲層,中間形成一個漩渦,竟漸漸開始扭曲。
季劍清和其他人紛紛戒備了起來,手心裡滿是汗水。
若真是魔君宗鱗,等會兒便免不了一場大戰。
襄嵐低低的喊了聲:“快看!”
眾人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狂風吹落了昔歸山的桃花,好似在一片殷豔的花海之中,天空形成一個巨大的陣法,幾乎籠罩了整個昔歸山。
季劍清微怔:“怎麼不對勁?”
襄嵐也格外詫異:“按理說宗鱗扭曲空間,隻是一個小小的陣法,不該這麼大。看上去倒像是……”
兩人紛紛將目光放到了謝辭身上,十年前謝辭自上雲六洲來到九幽的時候,亦是這樣大的陣仗,還驚動了整個陵川。
季劍清穩住了心神:“不管怎麼樣,先確認來的是不是宗鱗再說!”
他的話音剛落,便看到上空一人如流星般,以極快的速度自天空墜落。
轟——
墜地時,一聲劇烈的響動聲。
季劍清連忙提起長劍,以法術將狂風抑製,才瞧見了最裡麵躺著一個人。
桃花的花瓣被吹落大半,全都鋪在了地上,他好似躺在殷豔的花上麵。
季劍清也拿不準了,宗鱗沒必要搞出這麼大的陣仗,裡麵那人的身形也不像,倒像是強行打開了九幽的通道似的。
“裡麵何人!”季劍清凜聲問道。
蕭慕尋嘶了一聲,顧不了疼痛,才緩緩轉過身去。
當他的臉映在眾人麵前時,眾人不禁一怔。
隻是普通的美人,九幽比他出眾的多了去,可他躺在殷豔的桃花花瓣上,眉間的豔色便多了幾重。綁著的發帶也鬆散開來,滿頭青絲如銀河般從他的肩頭瀉下。他的手撐在地上,猶如柔荑般的手指沾染了糜./爛的花汁,將整個手都染紅。
雲靄沉沉,天色極暗,唯有他像是天地間獨留下的一方豔色。
一出現,便惹來眾人的抽氣聲。
季劍清一時間有些拿不準,隻得用長劍對準了蕭慕尋:“你不是九幽的人,怎會來了昔歸山!?”
蕭慕尋用靈氣改換了聲音,仰起頭望向了他:“我無意間到此地的。”
那雙黑眸盈盈若水,令季劍清不由微怔。
然而季劍清很快就反應了過來:“……無意間到此?”
蕭慕尋:“我就是一介散修,本打算在上雲六洲曆練,便被九幽的人捉住了,還問我是不是醫修。”
季劍清一個頭兩個大,感情他是被襄嵐的人給招來的?
不管怎麼說,蕭慕尋來得太令人意外。生性警惕的季劍清便吩咐人先把他給抓起來,自己再去稟告謝辭。
九幽的妖魔向來驍勇善戰,自然看不上柔柔弱弱的醫修。
光看這樣子,一拳就能錘死,自然也對他輕慢了起來。
前麵看押他的男人不耐煩的喊:“磨磨蹭蹭的乾什麼呢?還不快走!以為九幽還是你們上雲六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