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慕尋唇角彎起,眼底卻毫無笑意,隻餘一片冰冷:“卓峰主,請回吧。”
他仿佛不是讓他回去,而是恭送他去赴死。
卓昊天全身僵硬,陷入了極度的恐慌之中。
他這樣著急捉住蕭慕尋,也是害怕陸開元因陸歸舟的死,而興師問罪。
這幾年裡他一直活在恐懼之中,生怕自己就是下一個左立安。
而如今,他卻犯了更大的錯。
祝旭將卓昊天趕出了月淮城,如此真相大白,這一場鬨劇才逐漸收場。
—
眾人離去之後,莫鈞青才把齊鈺找來。
齊鈺緩緩走進殿內,裡麵分外安靜,隻聞得到鎏金香龕裡嫋嫋升起的桃花香味兒。那樣濃烈,衝撞似的讓心神也為之震蕩。
齊鈺怔怔的朝著上方望去,才瞧見祝明霄的屍身。
霄兒,死了?
巨大的痛苦淹沒了他,齊鈺身體搖晃,幾乎無法控製自己的身體,飛快的朝著祝明霄跑去。
“霄兒!”
齊鈺抱緊了他,可這具身體早已失去了溫熱,徒留冰冷。
齊鈺這才將目光緩緩放到了祝旭身上,他一拳朝著祝旭打了過去。
“姐姐死了,連霄兒也死了……”
“我們齊家到底欠了你祝旭什麼?”
祝旭沒有還手,而是呆坐在地上,無力的看著自己的雙手。
“你們祝家要有一個青玄琴認可的繼承人,便把流火火種種到了姐姐的身上。霄兒出生了,小小年紀便得到了青玄琴的認可,算是如了你們祝家所願了吧?可你有一次教導過他嗎?”
齊鈺悲痛欲絕的大罵,“祝旭,你哪裡配為人父!”
祝旭的身軀好似被重物壓住,彎曲得更厲害:“是我的錯。”
齊鈺眼角濕熱:“你們把霄兒當工具,他的出生都是為了青玄琴。就算他身體孱弱,也非得逼著他修煉。可他體內有流火啊!每每更深一步的修煉,都會令他經脈劇痛,你關心過這些嗎?”
“你整日沉浸在無法得到青玄琴認同的挫敗之中,日日縱情聲色,可憐霄兒……小小年紀便擔起了這些。”
齊鈺把多年來的怨恨全都出了,也不管身為城主的祝旭會不會怪他。
大不了,就是叛出月淮城,這個他效忠了一生一世的地方。
可越是說到最後,齊鈺越是痛不成聲。
蕭慕尋捏白了手,被這沉重的氣息壓得喘不過氣來。
他重生之前,早就明白了這些,祝明霄當上城主之後所受更多。
修仙問道,本就是不斷追求本心的過程。可後來,甚至連祝明霄自己都已經忘記,他的本心在何處。
喜歡他,已經是祝明霄能做的最出格的事。
他的身上壓著月淮城。
父親不管,母親早亡,後來連齊鈺也壽歲儘了。
他身邊再也沒有旁人,孤身一人站在月淮城之巔,越發的孤獨。
祝旭緩緩撐起了身體:“你罵得對!”
可笑兒子都死了,他才清醒了過來。
祝旭從祝明霄的乾坤袋裡拿出了青玄琴,在地上盤腿而坐,將青玄琴放置腿上。
齊鈺愣在原地:“……你在做什麼?”
祝旭自嘲的笑了起來,眼底帶著淚花:“我以前嫉妒霄兒的天賦,沒有將青玄琴譜最後一曲傳給他。霄兒生出了心魔,魂魄會在最後一刻散去。這最後一曲,可以凝魂。”
蕭慕尋震驚的朝他望去,還是第一次聽聞此言,莫非祝旭上一世也沒把最後一曲傳給祝明霄?
祝旭已經開始彈奏了起來,青玄琴不斷的排斥著他的接觸,琴弦響動時,也是古怪的音色。
祝旭的唇角已經開始滴血,一滴滴的落在了琴弦上,猶如濺開的一朵紅梅。
齊鈺無比震驚:“你不受青玄琴認可,這樣會遭到反噬的!”
祝旭聲音沙啞,緩緩撥動著琴弦:“我從未做過父親,也未做過月淮城城主,這一次,我想撐起月淮城。”
他的金丹期修為,都是靠丹藥撐起來的。
祝旭動用了本命真元,催動青玄琴的琴音,強行壓住了青玄琴的騷動。
然而這樣還是不成,青玄琴拒絕平庸之人,非他所能彈奏。
青玄琴開始反製,祝旭丹田內的靈氣亂竄,已開始自行衝撞他體內的金丹。這樣巨大的痛苦根本不是尋常人能夠承受,祝旭疼得身體抽搐,卻仍然不肯放開青玄琴。
他一世平庸,到最後終究做了件不平庸之事。
琴音終於變得正常,祝旭的十根手指都已經染上鮮血,不僅如此,祝旭還開始五孔流血,那模樣慘烈至極。
青玄琴的攻擊力出色,可誰能想到最後一曲竟是這樣溫柔的琴音。
無數星星點點的綠光自四麵八方凝聚了起來,生前被心魔所擾之人,死後魂魄已無力轉世,更彆談複生。
若真能凝魂,明霄或許還有救!
蕭慕尋心臟跳動了起來,緊張的注視著青玄琴。
可哪裡知道,剛有些起色,祝旭的琴音便已斷了。他咳出一大口血來,倒在地上劇烈的喘息。
太痛苦了。
不是青玄琴所認可的人,卻非要催動它,無疑是自殺。
方才好不容易凝結的幾縷魂魄,在此刻又要消散。蕭慕尋當機立斷,朝著祝旭道:“祝城主,可否把青玄琴給我!”
祝旭和齊鈺都麵露震驚。
謝辭方才瞧見了祝旭的慘狀,知道被青玄琴拒絕的人強行催動青玄琴,下場會怎麼樣。
他拉住了蕭慕尋:“你想彈奏青玄琴?不可!”
於他而言,祝明霄的生死根本無所謂,他隻想護著蕭慕尋罷了。
蕭慕尋同他對視:“明瑾的事我已經後悔過一次,我不想再後悔第二次。”
謝辭百味雜陳:“若我變成這樣,你也會如此嗎?”
蕭慕尋搖頭:“隻怕我會更加拚命。”
謝辭鬆開了手上的力氣,無奈又寵溺的笑了起來。
他總能說出他最想聽的話。
罷了。
“若撐不住,便換我來。”
蕭慕尋點頭,隨即坐在了地上,手指緩緩附上了青玄琴。
他深吸一口氣,開始彈奏了起來。
方才祝旭彈奏了那麼久,他大致記住了琴譜。
然而當他的手剛附上青玄琴,琴弦變成了最銳利的刀刃,悠揚的琴音也變得難聽至極。蕭慕尋十指都被割傷,他和祝旭所流的鮮血,幾乎把整個青玄琴的琴弦都染紅。
蕭慕尋眉頭緊皺,仍然不肯放棄。
謝辭站在他一側,雙眸間浮現騰騰殺意,放出神識警告——
“你和日月輪同樣生出微弱的靈識,不會聽不懂話吧?今日若是不成,彆怪我毀了你。”
青玄琴發顫,卻仍舊不肯屈服。
“不信?”
謝辭眯起眼,將煉心槍喚出,一陣槍光閃過,便朝著青玄琴刺去。
不僅青玄琴嚇壞了,祝旭和齊鈺也嚇得冷汗涔涔:“你做什麼!”
僅一寸,謝辭的煉心槍便要刺進去。
謝辭朝著他們淡淡一瞥,語氣嘲諷:“此等不護主的武器,不如毀了算了。同為生出靈識的靈器,日月輪可比它好了萬倍。”
聽到被主人的道侶表揚,日月輪發出輕鳴,在蕭慕尋周圍環繞了好幾圈。
祝旭/齊鈺:“……”
真是不忍直視。
不過謝辭的話好似產生了些效果,蕭慕尋驚喜的發現,青玄琴竟然沒再反噬了。日輪朝著他蹭來,好似想告訴他什麼。
這到底是自己的本命武器,蕭慕尋很快便明白了它的意思。
太陰之火。
流火和太陰之火同為天地異火,祝明霄身帶火種,才足矣催動青玄琴。
不如試試?
蕭慕尋眼底閃過堅定,琴弦上附著的鮮血,更成了太陰之火的燃燒之物。當蕭慕尋注入幽藍火焰的時候,青玄琴的琴音果真恢複了正常!
有效果!
青玄琴屬火,他的太陰之火卻屬水。縱然還是無法徹底驅使青玄琴,但總算有了希望。
琴音越發動聽悅耳,似泉水叮咚。指尖流淌的聲音曼妙極了,清澈而通透。
與此同時,越來越多的綠色星點凝聚在了一起,彈至最後,那一團綠光直直的朝著祝明霄的身體裡飛去。
祝旭已無力氣站起來,急忙對齊鈺說:“快,去看看霄兒。”
齊鈺將手探入他的鼻息,眼底的希冀卻在一刻凝結:“……還是沒有生機。”
氣氛又變得凝重,深沉得像是黑色的汪洋,寂靜又窒息。
蕭慕尋微垂著眸,將青玄琴還給了祝旭:“抱歉……”
他渾身汗水,臉色也蒼白了不少。
這模樣,不比祝明霄好多少。
謝辭眼露心疼:“逆天改命,也無濟於事。他有了心魔還能凝魂,無異於是青玄琴的功勞。現在的他已經可以輪回了。”
輪回?
這兩個字,宛如撥開雲霧的明月。蕭慕尋猛然朝謝辭望了過去,是啊,神魂找回來了,還有什麼可怕的。
齊鈺:“可如何才能送他去輪回呢?據我所知……起碼得化神期的人,自從天梯斷裂,靈氣消散,這世上還沒有一個人達到化神期吧?”
縱然困難,但到底有了一線生機。
蕭慕尋:“去天衍宗,我師尊定然有法子!”,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