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氏聽出她話裡的不對勁,趕緊就問了句:“清眉,你可是遇著了什麼事?”
夜清眉雙手掩麵,也不是哭,就是很難過。終於把手放下來時,穆氏看到她兩隻眼睛都是通紅的,眼裡透出來的是一種接近於萬念俱灰的絕望。
她一下就急了,“孩子,到底出什麼事了?”
“母親。”夜清眉輕輕開口,“您說,我的命有沒有可能像言兒那樣,柳暗花明?”
穆氏心裡咯噔一下,像言兒那樣,這簡直是她最恐懼的話。她知道她的言兒是什麼樣,雖然每天都能看到,可這個言兒不是她真正的女兒。雖然她依然待這個言兒好,可在心理上她就是知道,這不是她真正的女兒。
一個女兒這樣已經讓她肝腸寸斷了,若是再來一個,這一生她真的沒有勇氣繼續活下去。
“那不是柳暗花明,那叫置之死地而後生。”她對夜清眉說,“雖然也是生,但非得先死一回才能生成她那個樣子。清眉,你就這樣最好。”
夜清眉卻搖頭,“母親,我不好,雖說家裡大喪,子女三年內不得嫁娶。可我隻要一想到再過兩年多還是要嫁到伏家去,我就覺得這一輩子都沒有希望了。母親,我昨兒個從醫館出來,看到伏良哲了。”
伏良哲就是夜清眉那個未婚夫,今年二十歲,父親是正五品禮部郎中,很不起眼的一個官職,勉強能擠進臨安內城,但宮宴這樣的場合,伏家是沒資格出席的。所以除夕宮宴那晚並沒有遇著伏家的人,當然,也沒有遇著夜飛玉從前那個未婚妻,俞璿璣她們家的人。
當初這門親事也是老夫人做主定下的,同樣是穆氏不願意、不看好,但最終還是夜大將軍聽了親娘的話點了頭。穆氏私心裡是希望這樁婚事不能成的,特彆是在夜飛玉的婚事出了岔子之後,她就更希望伏家這樁也能鬨上一鬨。雖說對自己女兒的名聲也會有些影響,但一時的影響總比一生的影響要好得多。
眼下聽夜清眉提起伏家那位,又是這樣的一個狀態,穆氏倒是來了精神,拉著夜清眉就問:“你看到他怎麼了?是跟誰在一起?還是做了什麼事?”
夜清眉說:“我看到他跟一個丫鬟在一起,應該是伏家的丫鬟,陪著他出來買什麼東西的吧?兩人並排走著,時不時說上幾句,舉止倒也沒有多親密,可也不像一般的丫鬟和少爺那樣規矩。我看到他二人走到一家胭脂鋪前,那丫鬟往裡頭多看了幾眼,伏良哲就問她要不要進去買幾樣。那丫鬟說她沒有銀子,鋪子裡的胭脂很貴,她半年的例銀也不夠買一小罐。
伏良哲就說,不用花你的銀子,我買了送給你,隻是你若接了我的胭脂,今後就得到我屋裡侍候,我如今雖沒娶正妻,也不好說納妾,但收幾個通房還是沒人多管的。我今年二十了,總不能讓我為了夜家那個女人,三年都不收通房,我們伏家又不欠她夜家的。
那丫鬟當時就紅了臉,還點了頭,又說她不求名分,能跟在少爺身邊就歡喜。
他二人進了鋪子,過了一會兒再走出來,那丫鬟就已經離得他很近了。伏良哲在她耳邊說了幾句什麼,那丫鬟就叫了他一聲相公。伏良哲笑得很開心,說如今不像以前了,以前夜家有兩位將軍在,他多少也要有些顧及,就算收個通房也得偷偷摸摸的,生怕夜家的那位大小姐知道了不高興。現在他就不用擔心這個了,因為夜家的將軍都死絕了,夜家大房也淪落到寄人籬下,處處看二房臉色過活,就連最受寵的那位四小姐都被二房的女兒搶了婚事。
所以他現在不用怕,彆說是通房,就算真納個妾,夜家還敢說什麼不成?要真敢說,他就去退婚,反正現在的夜家他也看不上。”
夜清眉說起昨日所見,說著說著也升起希望來,她問穆氏:“大哥的婚事退了,我這樁能不能退?如今祖母被言兒壓得死死的,咱們在這時候提出退婚,她是不是也不敢多說什麼?我知道退婚這種事不管成與不成,也不管什麼原因,對女子一方來說都很吃虧。但是我不怕,母親,我真的無所謂名聲,我就想好好過這一輩子,不想跟那樣的人在一起。”
夜清眉很激動,“母親你幫幫我,我也得去求言兒,豁出去臉不要我也得求她幫我把這事兒給辦了。祖母擺明了坑咱們大房這邊的,我不能讓她把我也給算計進去,就算剃了頭當姑子我也不想嫁到伏家。母親,你一定幫我。”
穆氏聽著她這話,心裡也在疾速地做著分析。
伏家是老太太相中的,當初給的理由就是夜家要低調,夜溫言已經訂下了一個六殿下,如果大房這邊再高嫁高娶的,就會讓朝廷忌憚,讓皇家多疑。
可老太太不會讓大房好的,俞家那個德性,伏家又是這個作派,她憑什麼還要把女兒嫁過去?確實是當姑子都比嫁給這麼個人強,她不能讓女兒吃虧,也不能遂了老太太的心。
“這事兒娘一定給你辦成。”穆氏咬咬牙,下定了決心,“不用去求言兒,娘就可以給你辦。你放心,不管這婚退了以後人言有多難聽,娘都不會把你送去當姑子。你就好好開你的醫館,這一生想怎麼過就怎麼過,最好把你妹妹也沒過完的下半輩子,都一起過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