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景歸冥壽之日,也不知道是誰傳出了消息,說夜家要大辦。故而一大清早夜府門口就聚集了很多人,有官員有百姓,都是等著要入府給大將軍上柱清香的。
夜府的馬車昨兒夜裡就出了城,分兩批走。一批去接大夫人穆氏,一批去接夜景盛一家。
為了保證今日有精神,昨晚老夫人也沒有再聽戲,夜飛玉做主,讓她好好地睡了一覺。
但實際上這一覺也沒好睡到哪去,因為白天把罪都遭過一遍了。
夜連綿加害夜楚憐的事激怒了夜飛玉和夜清眉,從來風度翩翩的夜家大少爺、一向溫婉賢淑最最聽話的夜家大小姐,齊齊來到福祿院兒,拚著背負不孝子孫的罵名,將老夫人從福祿院兒拖到夜家祠堂,硬按著她在祖宗牌位前跪了整整一天。
晨起時,夜清眉回憶起昨日種種,竟也產生一種恍如隔世之感。好像從前那個被譽為最聽話懂事的夜家大小姐,已經在一夜之間消失了。如今還活著的,是一個重生之後恩怨分明,睚眥必報的夜清眉。她也發現這樣活著才真正痛快的人生,才不枉費來人間一場。
天剛蒙蒙亮時,夜家的人就都不約而同地聚集在前院兒了,他們甚至連敘明堂都沒有去,就都在前院兒站著。人到得很齊,除了回老家請族長的夜飛舟外,其餘夜府小輩全都到了,就連昨日重傷的夜連綿,都被下人攙扶著走了出來。
她的身體是恢複了的,因為夜溫言覺得今日盛況,夜連綿應該清醒著參與進來,把該知道的都知道,然後再根據知道的所有事,做出自己的判斷和選擇。
夜家的任何一個人都不應該缺席今日這場冥壽宴,她早已將識途鳥放出去接應夜飛舟。一旦夜飛舟沒辦法在今日趕回來,識途鳥便會施展術法,助他一臂之力。
夜連綿還彆扭著,看誰都不順眼,甚至還跟夜溫言說:“你給我等著,昨日之事我不會就這麼算了,等母親回來我一定一五一十全都告訴她,讓她把你這個魔女趕出家門!”
夜清眉提醒她:“連綿,你眼下能好好活著,全賴四妹妹給了你活命的藥丸。”
“呸!”夜連綿想都沒想就罵了回去,“夜清眉你少胳膊肘往外拐替她說話!我能活著是因為我福大命大,老天爺都覺得我是委屈的,不讓我死,跟她夜溫言有什麼關係?她原本就是一心想要殺死我的,還有你們倆個,全都是幫凶,我一個也不會放過!”
夜飛玉看了她一眼,冷哼一聲,“那便不要放過吧!你不放過我們,我們也沒必要再放過你。連綿,你跟清眉一樣大,今年已經十八歲了,早過了明是非辨黑白的年紀。若你如今十一二歲,我興許會認為你年紀小,從小養著你的人怎麼教你,你就變成什麼樣子。
可是你十八歲了,就算老夫人沒有把你教好,到了這個年歲你也不該再被她的想法和言語一直束縛著,走不出來。之所以你如今依然是這個樣子,那就隻能說明你本性即是如此,就算沒有老夫人,就算你從小長在我們身邊,該成這樣也還是會成這樣。”
夜飛玉一針見血,道出了夜連綿的本性。但這個話夜連綿是聽不得的,在她看來就是全家都背叛了她,都拋棄了她。她是全家最委屈的那一個,從一出生起就開始委屈了。
她坐在地上哭,句句控訴母親穆氏多不負責任,剛出生的孩子就能抱給老夫人養,就說明她才生下來母親就不喜歡她。還有她父親,也不喜歡她,父親心裡就隻有祖母,所以祖母一說要一個孩子,父親二話不說就同意了。母親心裡也隻有父親,父親一同意,她也同意了。
夜溫言聽著她的話,就覺得有一些觀點也是對的。比如大將軍這些年除了打仗,家裡的事對他來說興許就隻有一件,那就是如何討得母親喜歡他,
而對於穆氏來說,這些年做得最多的,應該也就是如何讓她的丈夫多愛她一點。
為了這份愛,她也做過很多妥協和退讓,夜連綿也是妥協之一。
雪崩下沒有一片雪花是無辜的,所以夜家從幾代輝煌落到如今局麵,穆氏也脫不了乾係。
夜連綿還在哭,府門處已經傳來動靜,有門房下人來報說:“大夫人回來了。”
眾人齊齊走去迎接,夜連綿也跟著一起往外走,很快就看到穆氏穿著一身素服繞過照壁走進了院兒裡,外頭還能聽到門房下人的聲音,正在跟府門外等候的人說話:“大家彆著急,再等等,我們府裡還沒有做足準備,這會兒實在太早了,香案都沒擺呢,再等等,再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