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傍晚容易模糊時間概念。
當她嘰嘰喳喳的聲音和指手劃腳的畫麵與記憶重疊時,人的思緒一下子被拉回到過去。
……
那時候,孟越衍剛搬去小鎮沒多久。
全鎮對他充滿好奇。
大人們好奇孟小少爺為什麼突然定居小鎮,小孩們則好奇他脖子上那個神秘的紋身。
後來不知道是誰起了個頭,孩子們之間漸漸開始流傳關於他的各種各樣的可怕傳聞,一度導致不少人一見到他就被嚇哭,再也不敢從他的房子前麵經過。
唯獨他們的兩隻羊領袖,不畏黑暗,迎難而上。
一到周末,塗漾就抱著書本作業,牽著狗,去煩那位被他們視為壞蛋的少爺。
不給她開門,她就鑽狗洞進去。
封了狗洞,她就扛著梯子,翻牆進去,反正總能想到進屋的辦法。
也許是因為她的厚臉皮終於發揮了正麵作用,時間一長,屋子主人懶得再搭理她,隨她折騰。
就這樣,塗漾順順利利地成功賴在他家。
剛開始,她隻待一上午就走,接著慢慢延長到傍晚,最後變成睡覺之前才離開,甚至為了減少在路上耗費的時間,連午飯和晚飯都不回家吃了。
這也意味著她不得不在孟越衍家解決吃飯問題。
雖然據她前期觀察,這位對生活了無興趣的少爺成天隻知道睡覺,而且神仙似的,一天隻吃一頓飯,看上去完全不像是會給她做飯的樣子,但她絕對不會讓自己餓著肚子。
第一次挑戰這個艱巨的任務是在九月的一個周末。
和往常一樣,塗漾一大早就來他家報到。
進來後,她輕車熟路地走到靠窗的木桌旁,放下書包,開始寫作業。
直到臨近飯點,她才放下筆,晃悠到客廳,蹲在正窩在沙發裡睡覺的人旁邊,用手指戳了戳他的手臂,開始了不厭其煩的旁敲側擊。
“孟越衍,你睜眼看看天上那朵雲,像不像今天中午你要做的紅燒排骨?”
沒反應。
十分鐘後。
“孟越衍,你聽雜貨鋪的狗叫,像不像在慶祝我今天中午能吃到你做的紅燒排骨?”
還是沒反應。
又一個十分鐘後。
“孟越衍,你聞院子裡的桂花香,像不像在提醒你趕緊起來去做今天中午的紅燒排骨?”
依然沒反應。
……
看來裝睡的人果然永遠都叫不醒。
好在塗漾不打沒有準備的仗,見這個方法不管用,果斷改變策略,隨機應變,湊到他的耳邊,和他分享自己的小秘密。
“偷偷告訴你哦,每次我肚子一餓,就特彆喜歡唱歌,尤其是那些和食物有關的歌,像什麼《水煮魚》《宮保雞丁》《爆米花的味道》《豆漿油條》……”
話音未落,沙發上的人拉下蓋在臉上的書,終於睜開眼。
他冷著臉,眉宇間籠著幾分凜冽,抬眸掠了一眼煩人的小姑娘。
塗漾假裝沒看出他的不耐煩,表情明朗,繼續接著上一句話說:“你想聽哪首歌啊,隨便點,我免費唱給你聽。”
說完,她做作地清了清嗓子,準備一展歌喉了。
誰知剛張嘴,視野裡暗了又亮。
是孟越衍站了起來。
還蹲在地上的人仰起脖子看他,正想說話,卻見他朝餐廳方向走去,趕緊問道:“誒……我還沒開始唱呢,你去哪兒啊?”
像是沒聽見她的聲音,孟越衍腳步未停,進了廚房。
見狀,塗漾暫時忽略被他嫌棄歌喉的事,臉上掛著得逞的笑容,笑眯眯地追了上去,明知故問。
“你要做飯了嗎?”
孟越衍沒回答,睨了眼被她擋住的冰箱:“讓開。”
“哦……”
塗漾應了一聲,乖乖往旁邊挪了挪。
雖然這座帶小院的單層住宅早在幾年前就重新翻修過,但廚房依然保留了原來的格局,空間不大,顯得精致溫馨。
一個人剛剛好,再多就擠了。
好在塗漾身子骨小,體積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占不了多少位置。
然而聲音倒是把廚房占據得滿滿當當。
從鍋裡的水逐漸沸騰的那一刻起,她的嘴巴就沒消停過。
一會兒說他調料放少了,一會兒說他水放多了,一會兒讓他多加火腿,一會兒讓他少加青菜。
總之,完全沒有身為蹭飯黨的自覺,反而更像不做正事的廚師長,成天隻知道背著手,在廚房繞來繞去,對認真工作的廚師雞蛋裡挑骨頭。
秋老虎盛行的廚房裡本來就悶。
旁邊還有一隻得了便宜賣乖的羊,張著嘴巴說個不停,和院子裡的蟬一樣,沒完沒了地乾擾人的思緒。
孟越衍終於被吵煩了,耐心耗儘,把筷子一扔,沒表情地看著她,聲線冰冷。
“嫌棄就彆吃。”
“……”
正伸長脖子觀察鍋裡狀況的小姑娘被他凶得肩膀一縮。
她抬起頭,望著那雙沒有溫度的眼睛,小小聲地解釋:“可是……我看原葉每次都是這樣做的啊……我怕你弄錯嘛。”
“現在誰在做飯。”
“……你。”
“那就閉嘴。”
“……”
畢竟吃人手短。
被他這麼一訓,塗漾不敢再在旁邊指點江山了,默默回到客廳,一邊餓著肚子寫作業,一邊等廚房裡的人忙完。
在餓暈過去之前,她終於等到了夢寐以求的、孟越衍親手做的紅燒排骨……方便麵。
其實塗漾不太愛吃泡麵,可這會兒不是她能挑三揀四的情況,於是在餐桌前乖巧坐好,開始解決溫飽問題。
這是她第一次和孟越衍在同一張桌子上吃飯。
也是目前為止她和孟越衍麵對麵相處時間最長的一次。
為了讓氣氛顯得沒那麼乾巴巴,塗漾主動找話題,關心道:“你每天就吃這些東西嗎?”
本來她還以為獨自居住的人自理能力都很好,沒想到和她一樣是個做飯廢柴,頓時和他建立起“廢柴惜廢柴”的友誼。
可惜這種友誼是她單方麵的。
因為孟越衍連看都懶得看她一眼,更彆說回答她的問題了。
被無視的羊:“……”
時間一晃,九個年頭過去了。
麵的味道早就忘得一乾二淨,當時說過的話也記不太清了。
唯一鮮活的記憶是,從那天以後,不論早上中午還是晚上,他的餐桌上總會有熱騰騰的飯菜。
……
還在遠程指導的人不知道他在想什麼,隻覺得他好像在走神,於是走過去,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提醒他:“不要開小差啊,小心切到……”
誰知話還沒說完,她便看見那把菜刀忽得一歪,鋒利的刀刃猛地在他的左手食指劃了一道口子。
不算強烈的刺痛感將孟越衍從久遠的往事裡拉了回來。
他斂起心緒,低頭看了看,見手指流的血弄臟了剛切好的菜,輕輕皺眉。
還沒來得及處理,著急的小姑娘已經一把將他拉到洗碗池前。
她趕緊擰開水龍頭,在嘩啦啦的水流聲裡,一邊替他衝洗傷口,一邊生氣地教育他。
“看吧看吧,都說了彆開小差。人家大廚切菜都不敢走神,你倒好,八百年用一次刀,居然還敢這麼不專心,以為自己是剪刀手愛德華嗎,可以和菜刀硬碰硬?”
窗外夕陽染霞,暮色漸濃。
光影變幻間,勾勒出她的側臉剪影。
孟越衍沒有在意傷口,一直看著她,眼底似有晚風起,嗓音沾染了夕陽的溫度,提醒她。
“愛德華切菜應該用不上菜刀。”
“……好笑嗎!現在是開玩笑的時候嗎!”
見他沒當回事兒,塗漾抬頭瞪了他一眼,一臉嚴肅道:“彆以為隻是劃了道口子就不重視!下次你再分心!很有可能一根手指就沒了!”
衝好一會兒,她才關掉水龍頭,可傷口處還在往外微微滲血。
孟越衍沒有接話了,隻把手指伸到她的眼前。
“知道知道,我這就去給你拿創口貼。”
其實是想要安慰,但塗漾還以為他是催她快點幫他處理傷口,握著他的手指仔細看了看,確認受傷嚴重程度,問道:“你的醫藥箱放那兒了?”
聞言,孟越衍看著她滿是擔心的眼睛:“沒有。”
“……那你等我一會兒,我出去買點碘酒和創口貼,很快就回來。”
塗漾顧不上和他科普在家裡常備醫藥箱的必要性,鬆開手,拿上手機,腳步匆匆地朝外麵走去。
然而剛邁出去半步,又被他拉了回來。
“怎麼了?”她疑惑。
孟越衍視線下移,落在她的嘴唇上:“不用那麼麻煩。”
“啊?”
哪裡麻煩了。
難不成還有不用碘酒和創口貼的方法?
塗漾不解,正想問問。
誰知下一秒,舌尖一涼。
淡淡的血腥味在口腔裡逐漸蔓延開。
塗漾的腦子轟的一下炸開,白淨的臉頰瞬間漲得通紅。
這個行為遠遠超過她的知識範圍,她整個人僵在原地,連舌頭都不敢動一下,呆呆地望著麵前的男人,生怕又觸發了什麼不該觸發的東西。
然而孟越衍神色如常。
他用另一隻手輕抬小姑娘的下巴,幫她合上嘴巴,漫不經心的嗓音裡蘊著幾分慵懶的情/欲。
“好好含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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