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子君挑起眉梢:“所以,你不會是要告訴我,你臨時學會了那些正統陰陽師的傳承秘法——”
“這又有什麼不可以的呢?”玉紅搖卷起手中的衣袍,彎起細長的眼角,“凡事做兩手準備,總是沒有錯的。”
聞折柳內心的小人終於淚奔兩行,哇哇大哭著跑遠了。
……這誰頂得住啊!!
玉紅搖手底下的人雖然不怎麼行,幾次被他們打得毫無還手之力,但玉紅搖本人卻堪稱一個認真起來足以一拖多的掛逼,不僅開局就拿到了足以扭轉最後劣勢的遺物,居然還自學成才,當真把陰陽術給學會了?!
麵對此情此景,聞折柳簡直無地自容,真想像內心的小人一樣,淚奔到他哥懷裡大哭一場。
“人雖然陰,但還是挺努力的嘛。”杜子君低低地笑了一聲,沒有過多評價玉紅搖的所作所為。
瓏姬似乎也被他打動了,她上前一步,華衣漫似星河,飄然躍起,這一刻,她不太像是那個滿手血腥的人魚姬,更像是未曾與久鬆明相遇前的,不染塵世的天人。
九重宮闕上的血水已經不再大規模的往下衝刷了,隻是淅淅瀝瀝地往下滴流,血湖中心顯出漣漪一圈,是她淩空點在上方的痕跡。
“所以,你能為我把他召喚出來?”她問。
玉紅搖斬釘截鐵:“是的,我可以。”
瓏姬笑了:“那你把他召喚出來,於我來說,又有什麼用呢?”
玉紅搖道:“您恨他,不是嗎?您可是海底的人魚,是身份高貴的公主,他作為一介凡人,居然把您囚禁在這裡長達數十年的光陰,他就這麼死了,您也很不開心吧?把他的靈魂重新召回現世,您大可隨意處置,全憑您的喜好。”
瓏姬臉上的神色淡淡的:“所以你覺得,我如此大費周折,是為了報複他,對嗎?”
玉紅搖垂下眼睫,臉上顯出一個神秘莫測的笑容:“不是這樣,那還能為了什麼呢?”
瓏姬的眉心輕輕蹙起,聞折柳也沉下心來,他咬住嘴唇,驀然開口道:“不對!”
這一聲堪比成步堂龍一在法庭上喊出的“我反對”,立即就將瓏姬的注意力吸引了過來。
“小孩子,你又有什麼見解?”她的眼眸沉沉,當中宛如醞釀著兩汪星光,致命的星光。聞折柳心裡有數,如果他不能完整敘述出自己構思的回答,很可能立即就會被眼前這個喜怒無常的人魚姬手起刀落。
“你不恨他……不,說不恨也不是完全正確的,與其說恨,倒不如說,你對他的感情非常複雜吧。”聞折柳的眸光清澈明朗,無所畏懼地與瓏姬對視,“在說出我的看法之前,我想問你一個問題,希望你能回答我。”
瓏姬歪了歪頭,不置可否地凝望他。
聞折柳問:“你為什麼要用那樣繁瑣的手段殺害久鬆公子另娶的三個新婦?”
還不等瓏姬回答,玉紅搖就率先笑出了聲:“小朋友,這種問題還需要問嗎?女人的嫉妒之心有多可怕……”
他瞄了一眼瓏姬手中提著的猙獰若魔神的般若麵,複道:“你不會不知道吧?”
聞折柳隻是看著瓏姬,堅持道:“你的血為若紫改換容貌,幫助她得到夢寐以求的美色,但與此同時,她心中永無止境的貪欲也被滋生出來。你操縱她送給栗梅黃金,送給禦召茶美酒,這些都讓她們陷在無法自拔的欲望裡,如果真的要報複,你大可直接殺了她們,為什麼還要這麼做?”
他的問題擲地有聲,杜子君難掩欣賞地看了他一眼,玉紅搖眉心微皺,臉色逐漸沉下去,仿佛也察覺到了什麼。
“是啊,”瓏姬呢喃道,“為什麼呢?”
她盯著聞折柳:“你能看出我的本意,說出個所以然來嗎,小孩子?”
這時候,賀欽還沒下來,口袋裡的傳訊符紙一閃一閃,也不知道他發來了什麼訊息,可麵臨著瓏姬壓迫力極強的凝視,聞折柳隻得一動不動,任由它不停閃爍。
他深吸一口氣,說:“你……你想讓他後悔。”
“ ‘人世間的欲望醜惡如斯,這就是你想要的嗎’——在久鬆公子臨終前,你曾經這麼問過他,對吧?”他接著道,“你讓他看遍三位新婦為了喜愛之事而無所不用其極的醜態:若紫追求美貌和他的寵愛,又受了你的教唆,間接為另外兩個人送去要命的黃金和美酒;栗梅不吃不喝,隻是把自己關在屋中數金子,直到骨瘦如柴,神態可憎;而禦召茶日夜沉溺烈酒,喝得如同懷胎十月的孕婦……你讓他看見這些,不就是為了告訴他,他留戀的家庭圓滿的幸福有什麼好,還不如和你一起去追求長生嗎?”
瓏姬雪白的麵容在燈光下完全僵滯,她死死看著聞折柳,沒有開口吐出一個字。
話都說到這份上,再遮遮掩掩也沒有用了,聞折柳硬著頭皮,說:“我哥說得對,感情是非常複雜的東西。你恨他,但你依然愛他,因為恰恰是他作為人類的,熾熱的欲望打動了你,讓你感覺到溫度。你是不可以用常理來忖度的人魚,你的時間和經曆都跨越在人類之上,如果用單純的,非黑即白的觀點來看待你……那才是不正常的。”
瓏姬非常驚訝。
即便她臉上什麼表情都沒有,宛如戴著一張無形透明的能麵,但在場的所有人仍然能感覺到,她現在非常驚訝。
“他拿走了……拿走了我很重要的東西,使我到現在都不得回到家鄉,甚至不能在山下那條小河裡呼吸。”她開口,“他將我作為玩物,禁錮在這裡很多年,讓我吃人類的熟食,甚至給了一些人羞辱約束我的權力,讓我和其他平凡卑下的人類婦人一同平起平坐——即便這樣,你還是要堅持你的看法嗎?”
或許是想到了漫長歲月中的往事,她眸光黑沉,當中湧動著海潮般龐然的殺意,幾乎在刹那間逼得聞折柳難以呼吸。
“是。”
一個聲音驟然響起。
聞折柳驚駭地轉動眼珠子,說話的居然是他身邊的杜子君,這家夥一向嘴毒,可不要在這個關頭激怒BOSS了……
“是?”瓏姬緩緩地,慢慢地咀嚼著這個字,“為什麼?”
“因為你的地位,你的血統,甚至是身為人魚的身份,都遠遠高於一個人類。”杜子君的神情平靜,“當他以愛的名義囚禁你的時候,即使你正在被他傷害,你從他身上感知到的,愛欲和占有欲的熾熱,是否同時高於從前你感受過的百倍?”
停頓片刻,杜子君再次重複了一遍:“——即使你正在被他傷害。”,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