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 聞折柳差點要一蹦三尺高,然後將手杖的銀刺插進那雙猩紅的眼珠子裡去了!
然而,他生生抑製住了這種殺人的欲望,隻是保持原樣,繼續站在純黑的空間內,警惕地盯著賀叡的臉,還有他緩緩從黑暗中浮現出來的身體, 緊抿著嘴唇, 一句話也不說。
“怎麼, ”賀叡削薄的嘴唇一張一合,笑容優雅,舉止克製——但這種端重自持的克製放在他身上, 仿佛薄薄的地殼約束著隨時會噴湧爆發的凶暴岩漿,讓人打心眼裡感到畏縮的懼怕,“多日不見, 啞巴了?”
他慢條斯理地脫下一隻黑手套, 笑吟吟地垂下眼神,望著不遠處的聞折柳:“大約你在賀欽那也聽說了一點有關我的事跡, 或者是我和他不得不終生纏繞的罪孽血緣……但不管怎麼說, 我仍舊是他的親生哥哥,既然你是他的小情人, 是不是也得叫我一聲大哥?”
我不上你的當, 聞折柳眼神沉沉, 無所畏懼地直視他, 我已經知道了,加姆為什麼要背對我,你又為什麼一再要求我開口——木頭人的遊戲規則,我已經徹底明白了!
沉默,賀叡等來的隻有沉默。
他唇邊的笑容微微收斂,屈起食指,以蒼白的指節輕輕摩擦著下巴,若有所思地看著聞折柳。
“瞧瞧,你的一個舉動就能提醒到他,我們迎來了一個多聰明的小客人啊……”他感慨道,“你覺得呢,加姆?”
聽見他的問話,加姆方才猶如一隻得到主人允許的獵犬,不聲不響地轉過身來,陰冷地看著聞折柳。
“是的,主人,”他銳似鷹爪的機械手閃爍著鋒利的寒光,“他這個樣子,還真的和我以前那兩位同僚有些像。”
賀叡狀若責備地瞥了他一眼:“你搶了我的台詞了,加姆。”
聞折柳牢牢看住他們的一言一行,大腦飛速運轉,思索如何從這裡走出去的對策。
看見賀叡和他的鷹犬這副樣子,他終於可以斷定,他對這個遊戲規則的理解和領悟沒有錯。
——木頭人這個遊戲的角色置換條件,是隨著空間的變動來更換的。
就像電腦遊戲裡的刷新以及更始,玩家每上一層樓,就像是進入了一個新的空間,他們可以重新選擇是否在新的樓層擔當木頭人的身份。而他被加姆拽進這個道具裡,同樣等於進入了一個新的空間,他在第二層樓得到的木頭人權限也隨之被刷走了。現在,他既不能動,也不能說話,唯有看著麵前兩個搶先在他之前得到木頭人角色的“鬼”。
加姆之前一直背對著他,是為了將處置他的權力交給賀叡;麵對他的賀叡則不住誘導他開口,也是為了欣賞他觸犯規則,被係統判定死局的樣子吧。
“不過,你說得也沒錯。”賀叡緩緩靠近聞折柳,在距離他不足一尺的距離內停住腳步,“我們的這位小客人,真的很像你那兩位同僚,我們以前的老對頭……”
他緩緩俯下身,與聞折柳澄澈無畏的眸光對視。
“……聞殊,柳懷夢……沒錯吧,是叫這名兒嗎?”
……什麼?
聞折柳一下愣住了。
隨即,他的眼睫不禁劇烈顫抖。這兩個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就像驟然撞入大氣層的流星,將他的思緒如琴弦一般猝然崩斷。他完全被這一下打得措手不及,腦海中徒留一片茫然的空白。
什麼?
……他剛才、賀叡剛才說什麼?
他爸媽的名字,怎麼會從他口中說出來?
霎時間,他的嘴唇無意識地哆嗦起來,馬上就要在賀叡眼皮子底下觸犯遊戲規則了。但似乎是為了再欣賞多一點聞折柳抑製不住自己,好像立刻就會失控的樣子,賀叡眼底的笑意更深,他直起身體,咧出兩側鋒利雪白的犬齒,高聲道:“看我發現了什麼啊!怎麼了,賀欽原來沒有和你說過他在N-Star的往事嗎?他沒有說,他是如何投靠賀懷洲,成為他懦弱天真理想的保駕護航者,又是如何與你的父母相識的嗎?!”
他先是低低地笑,健碩的肩脊不住因為這個聞折柳不清楚好笑在何處的笑話而抖動不已,繼而轉為哈哈大笑。沉厚雄渾的笑聲放肆地回蕩在空曠無垠的黑暗裡,到最後,他幾近笑得喘不過氣,笑得彎下了腰。
有什麼……有什麼好笑的?!
聞折柳咬緊牙關,倔強而凶狠地瞪著他,在這一刻豎起了全身的刺。
究竟有什麼好笑的!!
“抱歉,抱歉,是我失態了……”賀叡終於勉強止住笑聲,抬手揩了揩眼角的淚,“但是,看到他這麼千防萬防,唯恐你得知真相的模樣,我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