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人的寒意猶如尖刀, 毫不留情地順著脖頸, 剜進杜子君的大腦深處。每一寸與怨靈接觸的肌膚,皆仿佛在冰櫃中凍出霜花的脆豬肉,伸手便能輕巧掰碎。
生命值正以驚人的速度下降,杜子君的臉龐和隱沒在衣衫下的皮膚都攀上了慘白的裂冰紋,他想張口呼喚栗梅,但卻猛然發現,他的聲帶也被死死凍住了, 連一個氣音都發不出來!
……這是他大意輕敵了!
這時候,那雙僵硬的鬼手依舊牢不可破地卡著他的脖子, 將他往鏡子裡拽。杜子君想要掙脫, 然而, 他可以感覺到, 從肩頸到臉頰, 乃至下方的大臂, 統統都被死亡的寒意浸透了、吞沒了,他隻能僵硬地梗著身體, 毫無還手之力地任由女鬼拉著。
人在恒溫的狀態下,是不可能折斷一根鋼條的,但倘若鋼條被極度的低溫冰凍過一遍, 那結果就完全不一樣了。
他現在就是那根凍過的鋼條,眼睫上凝著沉重的冰碴, 哪怕稍微向前挪動一下, 雙方拉扯的力道都會讓他崩成散落一地的碎塊。
“求求你……帶我回去吧……”女鬼尖細的嗓音似哭似笑, 依舊在他耳邊回響,“跟我回去吧……”
杜子君喉嚨結冰的聲音咯吱作響,眼球結冰的聲音也咯吱作響,他被迫一步步踉蹌後退,被迫一步步離鏡麵越來越近。
快……快想辦法……火,或者高溫……
即將被凍僵的大腦艱難運轉,岌岌可危之時,是無數次麵臨生死關頭的應急能力救了他。他心中發狠,眼珠凝固地盯住斜上方交錯縱橫的管道,斯卡布羅集市已然在掌心中飛速盤旋,對準了他自己的咽喉!
——每秒一百八十發的射速,火舌咆哮如雷霆!
精準到極致的人體描邊技術;即便不看目標,也能憑感覺做出攻擊反應的熟練程度;還有敢於狠下心,將第一次開槍機會留給自己的勇氣與膽量——子彈爆發出的灼燙熱量瞬間擊中女鬼的手臂,同時溶解了脖頸周圍的嚴寒堅冰!
斯卡布羅集市同時對超自然生物有著非同一般的克製作用,女鬼慘叫一聲,青白猙獰的鬼手猶如遇火的蒸汽,霎時便在血腥難聞的空氣中蒸發了一半!
杜子君甫一脫困,立即向前一個趔趄,隨即強行咳出嗓子眼裡還未完全融化的鋒利冰渣,也不顧口腔內壁被刮得滿溢出血,啞聲厲喝:“栗梅!”
一聲刺耳尖嘯,骨瘦如柴的血衣厲鬼裹挾滾滾黑氣,從杜子君的影子中完全現身出來,十指利長如刀,一爪捏過白衣女鬼的身體,在對方驚怒交加的慘叫聲中活活撕開了它的臉孔!
與此同時,鏡中的鬼影亦連同鏡子一塊嘩然崩碎,劈裡啪啦地濺落在洗手台上,炸出連串的巨大噪聲。
戰鬥結束的時間僅在一霎那,栗梅便完成了它的使命,再次落進杜子君的影子中。杜子君捂著喉嚨,艱難地吞下一嘴的血,粗礪地喘著氣。
……媽的,這還沒輪到花子,就給人玩這麼凶,真夠狠的。
他緩了緩,在洗手台上敲碎幾管回複藥劑仰頭喝下,接著走到裡間,開始尋找線索。
隔間的門被一扇一扇地推開合上,杜子君挨個找過去,都沒有發現什麼特殊的地方。他想了想,把雙槍掛在腰間,又依次進到裡間,掀開廁所的水箱看了看。
“謔,還往裡頭撂磚頭,可真夠省水的……”
他一個接一個的找下去,最終在一個隔間的水箱內發現了不同尋常的事物,其它隔間的水箱裡墊的都是磚塊,唯有這一間的水箱裡,塞著一個泡發的硬皮筆記本。
“我日了……”杜子君無語地將其提溜起來,心中暗暗腹誹,“這他媽玩兒我呢,泡成這樣要怎麼看啊?”
不過抱怨歸抱怨,他還是認命地將筆記本塞進了包裹裡,正要從公共廁所裡出去,便聽見遠處愈走愈近的腳步聲。
他心下一凜,急忙先隨便躲進一個隔間,然後憑借女體較輕的重量,穩穩踩在水箱上,手中槍支上膛,等著那名不速之客的到來。
鞋跟敲打地麵的聲音十分響亮,杜子君眉頭微皺,感到了幾分疑惑。
聽這個走路的動靜,不太像一個小姑娘,更像是一名成年人……難道來的不是花子,而是另有其鬼?
他屏住呼吸,靜靜地等候。不一會,外麵的東西就已經站在了公廁的大門口。陰風習習,杜子君拿舌尖頂著正在緩慢愈合的口腔,眼神也隨之沉了下來。
……它進來了。
一進門,杜子君便可以明顯聽出,對方放輕了走路的動作。那鞋尖噠噠噠地敲擊地磚,非但沒有顯得身手輕盈,反倒顯得鬼鬼祟祟、猥瑣至極,在燈光閃爍昏暗的午夜,透出一股神經質的陰森。
不是花子,杜子君立即斷定。這種行事作風,哪怕變成鬼了,也讓人覺得無比油膩浮誇,可見它生前必定是那種慣於膈應人的中年男人。
他不動聲色地豎起耳朵,隻等著迎麵轟開麵前的破門,然後再好好試試這把強力的武器究竟趁不趁手。此時,嘎吱作響的拉門聲接連響起,一路向著他所在的位置漸漸逼近。
要來了嗎?
杜子君屏息凝神,專心致誌地等待著鬼打開他麵前的這扇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