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蕾莎。
聞折柳麵上不動聲色, 但在心裡, 還是不可避免地為智腦的真身升起了濃鬱的好奇心。
如果不出意外, 第五世界就該是玩家們唯一一次可以看見聖修女真容的地方了, 這個半生顛沛,半生自立成神的女人,恐怖穀的至高中心, 脫去了頭紗的遮蔽,又會是什麼樣子的?
法比安的笑容帶了點狡黠, 他望著聞折柳,戲謔地說:“跟我來吧, 諸位,我都能聞到有些人身上好奇的味道了。”
他們繞開下方的巨大迷宮,朝對麵的遙遠通道走去。聞折柳時不時看向下方,看著那些形狀可怖淒慘的實驗品。
他們曾經就人魚血的問題, 和杜子君進行過詳儘的探討。嚴格來說, 永生其實是一種病變和汙染, 人魚的血滲進人的體內, 就像一滴可以不斷增生的墨汁點進水碗裡。它沸騰得太快, 汙染得太快, 從進入人體的瞬間,它就對人體進行了一場徹底的破壞,它要將這個陌生的環境改造成自己熟悉的模樣, 也不管承接它的生命能不能受得了。
用人魚的血去破壞, 用人魚的法力去重塑, 一死一生的閉環,才能創造出最完美的永恒。現在,瑟蕾莎和得到她的納粹都徒有一顆人魚的心臟,而缺乏重塑肢體的法力,試問有多少人能從純然的毀滅裡緩慢恢複出新生?僅憑這一點,他們就永遠不可能達成自己的目標了。
聞折柳知道這一點,但他不說;賀欽不光不說,還堂而皇之地將一個假消息告訴了集中營的指揮官。
“到了。”不知走了多久,一行人終於來到了對麵的通道入口,盤查過身份之後,沉重的鋼製大門朝兩旁緩緩開啟,聞折柳走進去,大門重新關上時,外麵震天動地的嘶吼聲仿佛被切斷了一般,已是完全聽不見了。
裡麵似乎很潮濕。
聞折柳的鼻子聞到了屬於濃鬱水汽的,濕漉漉的氣味,但圓拱形的通道又是完全乾燥的。
這裡一定臨近水源,他想。
“如我們的客人給出的情報,昨天晚上,實驗體一號才進行了第一次轉移,”上尉緩緩道,“希望他是對的,不然,他可就要變成下一個實驗品了。”
到目前為止,聞折柳還不了解賀欽到底和他說了些什麼,但他相信,以賀欽的能力,哪怕他說出的假情報,也一定有其重要作用。
“那麼,在未轉移之前,實驗體一號待在哪裡?”聞折柳問。
博士回答:“在另一邊的……”
“這不是你該關心的問題,中士。”菲利克斯說,“你的級彆和權限都不足以讓你接觸到這個機密的實驗,隻是你和敵國高官的交情讓你取得了擔保的資格,彆問太多。”
雙生子發出一聲嘲諷的嗤笑,聞折柳低聲道:“我明白,長官。”
“那麼,我們就來看看這個奇跡吧,”博士打圓場一般地笑道,他們走到了儘頭,伴隨著紅光閃爍的指示燈和齒輪轉動的蒸汽,聞折柳終於看見了關押瑟蕾莎的場所。
……一片靜默壓抑的黑藍色。
她渾身赤|裸,躺在大理石的石台上,眼眶黑洞,斷裂的舌頭在微張的口腔中蜷縮。沉重的鎖鏈從她的四肢和脖頸上蔓延開來,猶如死去的河溪,牢牢拖拽著她蒼白、乾枯、瀕臨腐朽的身軀。與此同時,還有許多透明柔軟的管道,從她的肉體上蜿蜒升起,不住斷斷續續地輸送著淺紅色的液體。
——她正在被榨血。
這樣的場景,聞折柳隻是看了一眼,就覺得有股深重的壓抑感自脊背攀爬而起。到了這個程度,瑟蕾莎的外表已經沒有多少人注意了,聞折柳看見的,隻是一具開膛破肚,無聲躺在解剖台上的活魚,被人硬生生地,永無止境地榨取著血液,榨取著生命的精力。
“她……她還沒死。”空氣中彌漫著冰冷的腥氣,他不寒而栗,低聲道。
“請站在原地,先生們,”博士熟練地給自己消了毒,戴上纖薄的橡膠手套,“實驗體一號的生命力非常頑強,或許正如我們了解到的那樣,它就是世上唯一一個獲得了永恒生命的活物了。啊,真叫人羨慕,但是為了參觀的流程,我們還是規範點比較好。”
上尉道:“就按照你說的做吧,博士。”
“謝謝,”法比安說,“我美麗的副手還在為集中營的瑣事費心,我可能等不到她了,就讓我來單獨操作好了。”
他熟練地戴上口罩和帽子,拿起柳葉刀,輕巧地下了樓梯,朝中央的實驗體走去。聞折柳從未想象過這樣的場景:他僵立在台上,望著下方因為一個科學狂人的逼近而微微戰栗的聖修女,恐怖穀的神明。旁邊則是好整以暇,等待著觀看最新研究進展的納粹軍官。
這座房間空曠、廣大,牆壁是深黑般的藍色,大理石的解剖台有如一粒米珠,孤零零地徜徉在海麵上,慘白的燈光照射下去,既是無言的聚焦,也是某種意味殘忍的展示。
隨著線狀的光源,聞折柳的眼神無意識地轉到房間上麵,在那裡,他似乎從高曠的天花板上看到了一小塊漂浮的陰影。
他盯著那塊遊來遊去的陰影看了半天,這才忽然反應過來,這裡不是彆處,正是水下!
他們現在,正在某片水域的下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