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雲瀾並沒有阻止,而是靜靜等待鈴聲響起。
往日清脆的鈴聲突然變了調,喑啞、悠長、時斷時續、尾音變了調,像是被風吹散的號哭聲。
身下的病床猛地下陷,變了形狀,手邊的護欄變成黑色牆壁,隻有頭頂還有光注入,就如同……
一隻深不見底的棺材。
梁一鳴慌了,不知為何,他隱隱能察覺到,假如棺蓋合上,自己不止會死去,而且會和當年的蕭雲瀾一樣,被鎮壓在地下數十年,不得解脫。
“救我!”他呼救道。
“雲瀾!雲瀾我當年不是故意的!都是那個騙子騙我!我早就後悔了,真的!”
蕭雲瀾不喜不悲,靜靜地注視著這個自己愛了一輩子的男人。
這個時候她才注意到梁一鳴的眼底滿是渾濁、臉上布滿皺紋、曾經高大挺拔的身軀也變得佝僂。
蕭雲瀾伸出手,摸了摸他眉心的釘子。
“你就要死了。”
生魂已經染上灰氣,縱使最好的醫院住著,最頂尖的醫生和最優秀的護士環繞周圍,流水一般地砸下大筆醫藥費,也活不過三個月。
“但是我這麼愛你,怎麼能讓你輕易去死呢?”
棺蓋合上。
蕭雲瀾道:“我吞噬了楚華大學地下的血煞之氣,可多年積累下的怨氣無法平息,繼續這麼下去恐生事端。”
“既然你我是夫妻,休戚與共,那麼就用你的魂魄來填吧……”
推動棺蓋的“哢哢”聲回響在耳邊,梁一鳴睜大眼睛,目光所及之處,頭頂的一方空間迅速變窄。
他忍不住垂死掙紮起來。
“不!我不能死!”
“我是楚華市首富!我有幾十億資產!”
蕭雲瀾的身後走來一道身影,令梁一鳴眼中再次浮現希望。
他不顧一切地發出喊聲:“鴻振!救我!我是爸爸!”
“你媽媽已經失去理智了!她現在是厲鬼!她要害死我們全家!”
棺蓋合攏的聲音似乎變緩了一些。
在梁一鳴絕處逢生的注視下,梁鴻振一手扶住棺材蓋,彎下腰,平靜地注視著自己的生父。
“爸爸,”他道:“對不起。”
“什麼?”
“你剛才說,自己有幾十億資產?”
“對!”梁一鳴對突然轉移的話題有點不解,但多年在商場上沉浮的嗅覺令他迅速抓住重點。
“有很多,很多公司、地產、股份,還有通過其他渠道的投資,”穩定住自己的情緒,他努力理清思緒:“很大一部分你都不知道,是私下通過其他人投資的,假如我死了,這些投資就全都收不回來了。”
“鴻振,你是爸爸唯一的兒子,”梁一鳴注視著梁鴻振的眼睛,循循善誘:“相信爸爸,我不會害你的,等到這次的事情解決,我就立遺囑,把所有的關係和生意都交給你,然後隨便找一個地方,了卻殘生……”
“隨便找一個地方?”梁鴻振的臉上突然露出笑容,陰影覆蓋上半麵臉頰,讓他的下半張臉看起來和一旁的蕭雲瀾極其相似。
“楚華大學的紀念堂下麵不好嗎,爸爸?”他輕輕道。
梁一鳴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然後聽見自己親手培養的兒子道:“還有,那些財產爸爸你不用擔心,我和律師商量過,已經決定全部捐獻給慈善基金會。”
“我以媽媽的名字注冊了一個基金會,就叫雲瀾公益,你覺得好不好?”
這句話比先前麵對死亡還能刺激梁一鳴,他像是被放在砧板上的魚,猛地掙紮了一下,難以置信地斥責道:“你怎麼、你怎麼敢!那,那可是幾十億!”
“用母親的命換來的財富,不用也罷。”梁鴻振早已作出決定,在將這個決定親口告知生父後輕鬆了不少。
他低下頭,目光如同刀刃,戳進梁一鳴的心臟:“爸爸,這麼多年來,這些錢您花得開心,不覺得燙手麼?”
梁一鳴一時無語。
這些年,他在外界的形象一直是勤儉節約的典範,處處謹慎、毫不鋪張浪費,可其中的原因隻有他一人心裡清楚。
每當半夜,閉上眼睛,麵前似乎就會浮現出蕭雲瀾睜著眼睛的臉。
“哢噠。”
梁鴻振親手推上了最後一截棺材蓋。
他眼圈泛紅,承諾道:“我會好好替你贖罪的。”
棺材裡一片黑暗,不見天光,能將一個正常人逼瘋。
而更令人恐懼的,是這樣的黑暗還不知道要持續多久。
梁一鳴聽見耳邊似乎傳來隱約的歌謠聲——
“一釘,添丁又添財;二釘,福祿天上來……”
·
“子孫釘,子團圓,子孫富貴萬萬年……”
梁鴻振一身白衣,披麻戴孝,站在靈堂之中,接過賓客遞來的一支白花。
“節哀。”
“多謝。”
他一鞠躬。
靈堂正中,擺放著一隻通體漆黑的棺材。,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